老人沉静地仰首注视着棚顶，似乎在回忆着上辈子发生过的经历，“我们都在暗中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军备竞赛，我们一面潜心钻研着经典科学当中的种种惊人发现，一面将得出的结论与未来的实际应用相挂钩，弹药当量变得越来越大，军队的武装变得越来越发达。那个所谓的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生命与自然的名为科学的工具，逐渐向毁灭和鲜血倾斜，随着科技的愈发强大，我们只能创造出越来越可怕的非常规武器。说实话，如果早年间提出的那些军备假说，真的被应用于实际的话，这个地球恐怕早就在上次的战争当中而灰飞烟灭了。”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尖塔，和所谓的【发现】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当我们推导出那些终极武器将会给全人类造成怎样的后果之后，全世界所有的学着，几乎在同一年间先后叫停了这种疯狂且畸形的军备竞赛。我们很想尝试找出另外一种，毁灭性与杀伤力达成合理反比的新型武器，直到我们凿穿了那道裂缝……”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人的身体竟然也在不自觉地颤抖，那似乎是来自于某种灵魂深处的恐惧，“当时的实验室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在整理一天下来所得出的数据报告，西方国家在当时不断地对我们施压，我们需要找出一个令全世界都为之颤抖的惊人发现，来令所有无耻的小人都闭上嘴。那天我们工作了很晚，每个人都累极了。小李子……李申在检查设备的时候，不知道无意之间碰到了哪一处按键，致使所有参数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错误。”
“设备故障，所导致的推导失败吗？”
“如果当真如此，那倒还好……”
老人苦笑道，“那个设备连接着地外星系的采集样本，在错误的行进过程中，竟使整个实验室的空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最后，我们眼前的区域，被活生生地撕开了一道裂缝。”
“在你们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道裂缝？像是山壁上的洞穴？”
程东皱着眉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当时的实验室，应当是个怎么样的状况。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科幻电影出现的桥段，凭空展开的任意门，或者是像AR投影所呈现出的立体裂痕，他说不清那个所谓的裂缝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回答他的，仍旧是老人迟缓且落寞的摇头：“我说了，人类永远都无法理解更高维度的概念。在我们的印象中，裂缝要么出现在三维图像的表面，说白了，那其实仍旧是一个可笑的二维图形；或者是拥有纵深的，像你刚才所说的洞口一样的三维形态而已。但是那个裂缝……我描述不出来，它像是无数个空间所堆叠而出的细线，它是平面的，也是立体的……之所以会将其称之为裂缝，是因为从那里可以透出光来，那束光五光十色，像是彩虹一般瑰丽绝伦，又变幻不定，那是种和它的外形极其相似的，令人无法名状的色彩……而且我们都从那道裂缝中感知到了风的存在……”
老人顿了顿，接着道：“或许是风，因为空气在有感知的流动。当时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当我们意识到应该立即对眼前的异状进行分析采样的时候，那道裂缝似乎窥探到了我们的内心一样，毫无征兆地从我们的面前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样。”
程东不说话了，他猜不出老人刚才的那番言语究竟是疯话还是确有其事，高乐对此表现出了同样的沉默。
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玄乎奇迹的故事，然而霉菌是真的，血藤也是真的。
它们原本，也并不像是这颗星球当中应有的造物。
老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这次奇遇表现出最大反应的，就是秋野。在那之后，她足足请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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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长假，李申告诉我，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回答任何问题。她每天只吃一点微不足道的食物，而大部分情况是，李申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如何放到她的门边，第二天就如何原封不动地拿回来。然而奇妙的事情就在于，秋野会在每次李申送饭的时候，仔细地叮嘱一遍怎样打扫家里的卫生，如何照顾还在吃奶的女儿。李申告诉我，他几次三番地想要报警，让警察暴力破门把妻子救出来。可是妻子还好端端地在房间里不是吗，警察们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呢？半年之后，秋野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竟然和半年之前毫无二致，甚至变得……更加神采奕奕了。”
老人再度苦涩地扯开嘴角干笑两声：“她给我们看了源自她身体本源的奇妙变化，她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已经完全被这种从未见过的霉菌所取代。她虽然不懂得如何将这些孢子和菌丝进行主观上的实际操作，不过，这对于我们整个项目组而言，绝对是一个空前绝后的伟大发现。随后……东西部战争就到了爆发的边缘。李申那孩子向来都是个性格刚强，且从不屈就于威胁的性子。当他知道自己的国家即将遭到战争的威胁以后，就果断地提出了应用裂缝的奇妙能量，建造被称为【尖塔】的科研基地，以我的名义，在世界范围内对各地学着发出技术邀请。他是个好孩子，他想要保护好自己热爱的土地和人民，当初的我因为热血冲头，竟然也答应了他的决定。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错的……我们根本驾驭不了裂缝中的力量……”
“可是我们保全住了自己的土地和人民，不是吗？”
战争的本质就是疯狂，对于李申这个人的评价，程东早在尖塔中的那次见面，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的确不是个坏到骨髓里的人，他至少还保留着作为一个人类而言，最为基础的是非观念。
可恨的是公司。
“保全了土地和人民，却让那里面的东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更为可怕的威胁。”
老人把脸转向了炮头，“和这个孩子一样的试验体，在这个世界上数不胜数。当我们认为，科技已经高度发达，甚至可以征服地球的时候，那道裂缝所吹来的风，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改变一个物体原有的物理性质。知道吗孩子……到了现在，我竟然认为那阵风，应该是有生命，而且有意识的存在。无知的我们，触碰到了科学的禁忌，在那道裂缝面前，我们的所有理论科学，都像是幼儿园的加减运算一般幼稚与可笑。而他们，现在就在这，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有的时候可以感知到，甚至可以触碰到，但是偏偏却无法用自己可悲的眼睛在大脑当中成像……公司想要利用裂缝创造出更多像你一样的战争兵器。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挑衅着什么样的高阶文明，所以我选择了辞职，而他们……把我打发到了这么一个，又仿生人所组成的可悲的工业化城市当中等死。”
“如果我真的可以死掉的话，那才是上帝最大的仁慈吧！”
老人惨笑着擦了擦眼角上的浊泪，重新拾起地上的石块，再度对着墙壁站定，开始了又一轮的奋笔疾书。
程东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只手在半空中悬了好一阵子，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他没什么好说的，甚至不知道应当去安慰还是责难。
他也是那场技术革命的牺牲品，对于那次跨时代的研究成果，他没办法给出任何评价。
除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水牢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有人拿着饭勺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那扇金属闸门，尖锐而粗粝的噪音，在此时景象是家门口亮起的灯光一样让人觉得亲切而友善。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有序地排队取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有序地排队取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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