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预先猜测的别无二致,荣耀邦上全体成员的长相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瘦高干瘪的身体,和闪闪发亮的双眼,像是枯木成了精。
吃饭的地方在二楼的客厅,其实所谓的客厅也仅仅只容得下一张大圆桌和四五把椅子而已,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盏煤油灯,法奥尔斯似乎记得安云之前对于煤油灯的种种表现,所以贴心地把煤油灯换成了蜡烛,金黄色的火苗在苍白的蜡质柱体上轻捷地跃动,整个房间却被高炉里的熊熊烈火映照得通红。
这样的景象诡谲又令人生厌,像是某种邪恶的招魂仪式。
干瘦又带着点酒糟鼻的约克逊叔叔从椅子下面拿出了半瓶杜松子酒,给自己斟上满满一碗之后,又把酒瓶递给了程东。
他仔细地打量着程东的眉宇和身材,随后挑了挑眉毛:“外乡人?”
程东接过酒瓶,也把自己的铁碗斟满,没说话,冷冷地瞥了一眼约克逊叔叔之后,仰首把酒一饮而尽。
自从离开尖塔以后,他的生活中就充斥着谋杀与撕斗,像这样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对他而言似乎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一个时刻准备迎战的疯狗,总会比其它生物要敏感得多。敏感到仅仅是一个不经意的表情,对他而言都似乎象征着挑衅与蔑视。
对于约克逊叔叔方才挑眉的动作,就程东完全认定成了挑衅,他之所以会结果酒瓶,无非是因为在霓虹市长期的撕斗与逃亡之中,他有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到酒精了。
接受不代表认同,尤其是那一声充满敌意的冷哼。
约克逊叔叔自然不是傻子,他的脸色似乎被那一碗杜松子酒烫得通红,唇上的每一根胡须都在有规律地颤抖。
他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身材壮硕的亚洲裔男人,又挑了挑眉毛:“你这家伙,似乎很不懂得礼貌。长辈在问你话,你至少应该礼貌的回答出来!”
那瓶沾满了油污的酒已经被程东喝得见了底,眨眼之间,这家伙已经喝了四五碗。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盯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土豆汤、羊肉炖萝卜、黑麦面包、还有一盘烤得有些发黑的甜点,闻上去像是苹果派。
他好整以暇地拿了一根面包塞进嘴里,就着土豆汤含含糊糊地回敬道:“礼貌,当不了枪使,也做不了饭吃。”
“他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餐桌上的架势已经开始朝着剑拔弩张的事态发展了,安云急忙抢过程东手里的酒瓶,恭恭敬敬地把它递到约克逊的手里,满含歉意地解释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这个人的脾气怪得很,但请您相信我,他绝对没有不恭敬的意思,绝对没有!都是东西部战争搞得,自从他从那场大战当中退下来了以后,脾气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您应该知道的,战争后遗症。”
波莉婶婶也连忙圆场道:“对对对,东西部战争!我家这老东西也是东西部战争时期退下来的老兵,他这人说话冲,对谁都是这样,但是我们也没什么恶意,真的!”
那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却仿佛已经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斗鸡。
“你打过仗?”
“是。”
“你是改造人?”
“是。”
“你来自尖塔?”
“不然呢?”
约克逊耸了耸肩,似乎是率先败下阵来。他像是变戏法一样地从椅子下面又拿出了两瓶杜松子酒,在自己面前摆上一瓶,又递给程东一瓶:“好久都没人陪我喝酒了,有个性的年轻人,我喜欢有个性的人。”
程东也不含糊,拔掉酒塞之后连碗都不用了,干脆捧着酒瓶大口地灌起酒来:“上一次有人陪我喝酒,还是东西部战争的时候和那群该死的战友。他妈的,西丘那边的杂碎一个炸弹下来,轰隆!什么都没了。”
“可是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没错,你也活下来了,不是吗?”
这两个男人又开始了深沉的对视,随即像是神经病一样地开怀大笑,笑得涕泗横流。
旁人根本无法体会,【活下来】这三个字对于战场上的士兵们意味着什么,四处飞溅的榴弹碎片,与遍地开花的爆炸之中,只进不退的走卒如果想要活下来,除了需要依靠充分的战斗经验,大部分还是要交给命运的抉择。
很显然,他们两个都是被命运女神眷顾的幸运儿。抛开程东无法被常规消灭的夸张机能不提,活下来的人,却未必都是幸运的。
即便强大如程东这样的全义体改造者,他们的后半生也多半要和恐怖的噩梦同床共枕。杀戮与死亡,对任何一个正常人而言,都绝非是件光荣和幸福的事。
“很好,看到联邦能像现在这样兴旺发达,很好……”
约克逊来回打量着程东和安云的身体,显得极为满意,并因此频频点头,“义体做工很不错,我甚至都没有看出金属加工的痕迹。尖塔的那群家伙果然没有辜负当年牺牲的战友们……我们联邦不会再害怕那群西丘杂碎了,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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