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老长舒一口气,“哎……十数年前,角王军队凭此物战无不胜,宫、商、徵、羽四王莫敢与之争锋。便是羽国萧瀚将军、率八百轻骑,把角城边的数十亩罂粟烧得一干二净……方才换得这些许的太平年。”听着啟老的语气,知是啟老又想起神与阁的那把承影,朔阳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来。
翌日,在崖上九人的惊异下,朔阳羞红着脸给他们介绍啟老。
好在他们得知疫病消停,又惊于啟老的身份,并无责怪朔阳泄露秘密。在众人的簇拥下,朔阳愁色渐去。
在啟老的带领下,他们漫山遍野找起了那罂粟花……
“我好像记得是在那边。”“不是,肯定是在那边。”……几个孩子你一嘴我一嘴,在山上乱窜了起来。
终于,他们又发现了几株。
花色娇艳欲滴,如血、如火。
啟老知这是无主之物,便放宽了心。
将晚。
回去的路上,啟老不语。朔阳试探着问:“先生,您莫不是想移栽到……”“不可!眼见我闲迟居成是非之地,可不敢再落人口实。况且,罂粟生长于高山深润之地,即使移栽也怕是会水土不服。除非……”
朔阳心领神会,道:“朔阳明白!朔阳可许以粮种为交换,不过他们是否愿意在崖上栽种还未可知……”啟老虽未言明,但朔阳不难想到,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而且,这个事情,也只能是他来做。
半年来的耳濡目染,朔阳心知,倘若东窗事发,这个事情,也只能由他自己扛着。这就是官场,并不是说掌握一个强军利器就能扶摇直上,反而越是锋利的剑、越容易伤到自己。
啟老严厉呵斥:“不可!我知你已洞悉其中利害,有这句话我就很欣慰了。生死无非也是两个字,谈来容易;但世间的利与害,哪里是几句话、几行字能说清的……”啟老拍拍朔阳的后背,“我们走吧!”
朔阳强作镇定,大步往前。
啟老看着他别扭的步子,摇头。心想朔阳小小年纪,虽有欠磨砺,但心志初成,泾渭有道、似成竹在胸。只有经历过大磨难的人,才有可能会悟透这些道理。而这一腔孤勇,有时可撼山岳,但更多时候却是深陷敌阵。
在朔阳身后,啟老讲了很多的“得失、进退”,不过他并没有听进去。
啟老后悔了。药草中的那罂粟花骨朵本来跟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何必非要去探这个究竟;现在、他进退两难了。啟老明知,这种花煎熬之后给将士们服用能使其以一当十、奋勇搏杀……倘若他依旧身居要职,那在朝堂之上几番笼络之后也未尝不可;可现在,这朵妖艳的花就显得太烫手了。
至于刘威远,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可眼见其在赈疫中的所做所为,啟老实在不能想象这种人掌握了军国利器之后……
眼见朔阳步入险境,他如何能不自责呢。
说什么不贪功名,隐居闲迟;可面临这种能掀动五国格局的大杀器,总归是做不到置身事外呀。好比是看开了日常的繁杂纠纷,但心里终归还有所求;不拘小节,着眼于大时居。古时的蛰伏、隐忍、一鸣惊人等,无不如此。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天遂人愿。好比他们不远数百里来献方,被刘府拒;又好比朔阳发现了瘟疫的传播途径,可又快不过焚杀。
功勋难得。太多时候,很多人的努力一无所值。那些我们心里坚守的东西,说到底其实只属于自己;有时能被别人获悉,有时,只能自己珍惜。
半年来,他已了解朔阳。而他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看着朔阳把这些扛起。
次日,二人问过赈灾的粮种之后便来向吴大荣告别。
朔阳又顺利沿着瀑布爬上山崖,告诉他们在汉武镇不日就会发放赈灾的粮食,胡墩和三蛋子可以轮替下山去领。
然后领着几个人到罂粟花附近,“这种花有毒,但也可以药用,非常珍贵;我家先生说肯定会有人会眼红这个,所以大家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在崖上有;我们只能就地栽培……”朔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画了个大圈。“并且,这里四周也要围挡起来!”
略一思索,他又看向迷茫着的几人,“周围可以移栽一些长得高的东西。”
三蛋子欲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其实朔阳也在纠结,虽然因为送了几天的饭给他当上了孩子王,并且他送来的饭刚好解救了他们的辘辘饥肠。他很想把罂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是留是走,全由他们自己选择;但看着眼前的他们,一不敢许一个美好的将来、二不敢将全盘托出……虽然比他们多识了几行字,可还远远做不好一个带头的大哥。
那种由心而生的不安,差点把他自己也吞没了。
这个时候,朔阳才心惊于昨天对啟老的那别扭的“成竹在胸”。他这才知道,自己肯定是瞒不过啟老;并且,啟老之前教育他的“仁、勇”二字,自己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压抑着自己的心跳声,朔阳又开口了,“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送粮食来,我们一起栽培这种毒花。”他紧张得转过身去,感觉自己脸都有些发烫。
许久之后,朔阳侧着脸说:“不过,一定要记住,上面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与朔阳对啟老泄露了他们之间的秘密不同,他们几个都已经是孤儿,下崖之后、再也没有家人或亲友;想必,这秘密他们也无处道出。
胡墩:“嗯!朔阳哥,放心吧!”他眼光扫了周围一圈,“我们现在都是没有家的人了,平时肯定也是我和三蛋子会下山;我们心里有数!”
朔阳转过身来,但随即头又一歪,想要藏住两行他控制不住的泪。
然后几人回到他们搭的窝棚处,朔阳指导他们在火堆旁围上一圈石头。然后他又找到一块很薄的条形石条搭在边上,“这里还是可以烤红薯的,哈哈。”
众人看去,皆是一脸佩服的神色。
朔阳这便准备要下崖了,胡墩和三蛋子相送。
三蛋子:“朔阳哥,我想……”当朔阳看向他的时候,犹犹豫豫地,又停了。
“怎么了?”胡墩走上前去,“还是我来说吧!朔阳哥,我们在那边发现有一个山洞,可是里面有一具尸体,我们……”
朔阳虽说逃难的时候遇见过不少的尸体,可这么一说,他又想起在汉武镇看到的那被活活烧死的人,心里不自觉又有点发憷。“那,那我们一起去吧!”
胡墩重重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们还没有告诉其他人,弄过之后,我们就可以搬到山洞里去住了。”
来到山洞前,三蛋子即跪在洞口磕了又磕。朔阳跟着也跪下,大口说到:“他们需要一个栖身之处,请见谅!打扰……”然后发现胡墩并没有跪下,随即瞪了一眼,胡墩这便也跪在身旁。
三人花好些功夫,才把那具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裹起来、搬出洞外,再找地方埋下。
再回洞里。朔阳顿时感觉洞内空间非常大,在尸体的不远处,他们又找到一把生锈的剑。
一番磨洗,也不见锈迹退减。朔阳交待胡墩把它藏起来,返回洞外。
朔阳:“再收拾一下,你们就可以搬到这个洞里来住了。这把锈剑,就是你们自保之力的开始!以后要坚持习练,尤其是你们两个当哥哥的,要保护好大家。”
胡墩:“嗯!”
朔阳下山。
回程中,朔阳向啟老交待了自己的做法。
在啟老的赞许神色中,朔阳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好似是尘埃已定,落子无悔。
不算朔阳在崖上的耽搁,俩人用了七天半的时间回到闲迟居。
啟老一番梳洗后,对朔阳说;“朔阳,你可知,此后你再也免不了这两地往返了。”
“先生,朔阳明白。”
啟老:“若是没有我这身体拖沓,你一人,去回需几日?”
“披星戴月,早起晚歇,往返八日满够。”
啟老不禁又感慨了起来,道:“好。路程虽赶,但也要张弛有度;刚好,这便算是磨砺一番吧。”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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