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家的……女婿?”
雷卡尔伯爵一把推开了坐在她膝盖上的女王,站起身,直视着下方站着的卡伦。
当他看着你时,如同你正站在海边,感慨着大海无垠的同时,大海,也在无言讥讽你的渺小。
“大海告诉我,你没有撒谎。”
卡伦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点了点头。
他确实没有撒谎,但事实证明,选择性的说出事实,能够取得截然不同的效果。
这是一位跋扈到骨子里的存在,他的性格,似乎是在一根名叫张狂的主干上,挂上了些许其它聊作装点。
自己先前故意避开了始祖和他的墓碑,结果他竟然主动地将自己拉扯了进来。
这真的是死后连墓穴里的尸体,也带着嚣张的本能!
“今年是……”
雷卡尔话说到这里时忽然卡壳了,他眉头微皱,像是进入了思考状态。
“嘶……”
与此同时,卡伦的额头也开始疼痛起来,像是有人在对自己的大脑进行着拉扯。
“我前不久刚刚歼灭了普罗斯海的海盗联军,还将三名墨洛温家族的信仰八级作为祭品沉溺进了大海,现在的我,应该是刚刚归港;
女王在三天前就收到了我的信,早早地就在港口处洗干净身子换上了她最珍贵的礼裙戴上象征着维恩王权的王冠,等待我的临幸!
我还将墨洛温家族的紫魂晶石当作送给她的礼物,让她回去后镶嵌在王冠上。
这是我们海盗的传统,我们从不拖欠妓女的钱。
因为她们是我们面对风暴和面对敌人时,保持勇气活着回来的最大信念。
可是……
又好像不对,
我怎么感觉这一幕不是才发生,而是已经发生过了?
对了,
我记起来了,
再之后,
我好像又经历了玛西尔岛海战,还经历了狄克农海峡的遭遇战……
不,
我甚至看见了更远……”
“嘶……”
伴随着雷卡尔伯爵的不断追忆,卡伦只觉得自己脑子正越来越疼,像是有一根管子,插入了自己的大脑,正抽吸着自己的脑浆。
“……在第三次长琴海海战中,我战胜了西德兰联军,亲手杀死了他们的联军司令。可是,我的亲兄弟鲍恩,我最信赖的五名手下,全都战死。
我自己,也身受重伤。
我似乎,已经有些厌倦海盗的生活了,我上岸了,我回到了艾伦庄园。
我躺在了床上,
看着窗外的秋天。
我忽然明白,
我不是厌倦了大海,因为我已经把我这一生最好的年华最好的记忆,全都留给了大海。”
雷卡尔目光一凝,
道:
“我已经死了!!!”
“啊……”
卡伦已经跪伏在地上,双手抱头。
疼痛感已经从拿管子抽你的脑浆,变成了用斧头开始生劈你的额头。
下一刻,
船上的纵情嬉戏的水手们全部消失不见,先前被推开的格洛丽亚三世女王也消失不见。
整艘船上,就只剩下站在上面的雷卡尔以及跪伏在地上的卡伦。
让卡伦长舒一口气的是,脑袋虽然还疼,但那种层层递进痛感加码的进程,结束了。
右手撑着甲板,卡伦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连平衡都无法保持住,强试了好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
但很快,
卡伦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两只手抓的,将自己,托举了起来。
雷卡尔伯爵,来到了自己面前。
“我已经死了。”
“嗯……”卡伦对他点了点头。
“在我已经死了的前提下,你依旧能见到我,所以,你是秩序神教?
你是秩序神教的,是了,只有秩序神教拥有‘苏醒’死者的能力,不是操控尸体,而是‘苏醒’尸体。
不对,
不对……
我生前是家族信仰八级,一度短暂突破来到过九级。
秩序神教的人,我知道他们确实是拥有‘苏醒’尸体的能力,但对于拥有灵性的尸体,‘苏醒’起来代价会非常大。
而对于生前拥有信仰体系的尸体,‘苏醒’的难度与代价更是倍增。
我曾经和秩序神教约克城首席主教开过玩笑,我问他万一哪天我死后,他是否能‘苏醒’我;
他说,哪怕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法将我‘唤醒’,因为我的信仰体系太高了。
想‘苏醒’我,大概只有维恩大区的大主教,才有这个能力,而且是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
审判官级别之上,是裁决官;裁决官之上,是述法官;述法官之上,就是大区主教了。
像瑞蓝这种不大的国家,整个国家就一个大区,叫瑞蓝大区,瑞蓝大区第一话事人,是首席主教;
维恩帝国的级别不是瑞蓝能相比的,毕竟,瑞蓝只是维恩的附属国。
所以,维恩的首都约克城的级别,是直接和瑞蓝大区对等的,约克城首席主教在秩序神教内部体系级别上也是和瑞蓝大区首席主教对等,甚至前者还隐约比后者高半级;
而维恩大区的大主教,级别就完全凌驾于瑞蓝大区之上了。
这种级别的大主教再继续往上就是宗主教,进入秩序神教真正的顶尖决策圈,一张大大的圆桌旁大家坐下,可以对秩序神教的发展进行建议和规划;
身为大祭祀的拉斯玛,则是那张圆桌会议的主持者。
另外,大祭祀只是一个职位,实际级别和宗主教是齐平的。
也就是说,当年约克城首席主教向雷卡尔预测可以有资格‘苏醒’他的维恩大区大主教,只要再向上晋升一个阶位,下一步,其实就是和拉斯玛一样,去冲击进入秩序神殿的资格。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卡尔忽然放声大笑,
他撒开了抓着卡伦的手,
甚至一下子变得有些许的尊敬,
“原来,在我死后,我艾伦家族已经发展壮大到这种地步,可以与大主教大人联姻了么?”
“……”卡伦。
雷卡尔伯爵显得很是兴奋,甚至开始了手舞足蹈,丝毫不见先前坐在船上搂着女王时的那种冷漠睥睨;
此时的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看着这一幕,
卡伦忽然明白了一个东西。
那就是“家族”,对这个时代,对这种文化背景下的人,所形成的精神羁绊。
哪怕我已经死了,但我“得知”我的家族依旧发展壮大后,我依旧会由衷感到喜悦。
因为“家族”,是他们的荣耀、存续、图腾,是他们永远都无法割舍下去的生命中确实存在的一部分,是他们人生与存在的载体。
这是一种,卡伦一直没有真正理解的东西,以前的了解,也只是流于了表面和形式;
因为上辈子他所生活的环境,原本的“家族”氛围土壤,早就已经消融了,他自己就根本没在类似的家族文化氛围下生活过,且就算有些地方依旧保留着,但内核也早已淡化,只剩下了形式。
而这辈子刚苏醒时,茵默莱斯家,其实和卡伦上辈子的“小家”很像,并不是家族。
卡伦所感知到的茵默莱斯家的美好,完全可以以上辈子的视角进行完美承接。
所以,
普洱哪怕做了这么多年的猫,却对它的家族,仍然充满着挂念。
那一日,自己抱着普洱站在阿塞洛斯脑袋上,普洱的柔弱,并不简单是“思乡之情”,而是“家族情节”,是它又回到了自己生命另一半的所在。
这是一种,你没真的去领会过,走入过,就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深刻情结。
普洱和雷卡尔为代表的这一类人,他们其实对“民族”和“国家”的观念会很淡薄,此消彼长之下,“家族”这个概念,其实里面有部分属于“民族”和“国家”的情感羁绊在里面。
卡伦明白了,那只黑猫为什么回家后,会变得那么投入那么激动,甚至一度让自己觉得它有些过了,像是被安装上了一个电动小马达,整天忙前忙后催来催去的;
因为双方所属“文化圈层”的不同,在自己看来,普洱是在为自己家族的利益忙碌,可那只骑着金毛跑来跑去的黑猫,它其实是在“救国图存”。
卡伦觉得自己脑子已经空了,一种真实和虚拟之间的界限感开始变得很清晰。
但同时,他也能感受到,雷卡尔伯爵,拥有将自己“禁锢”在这里的能力。
就如同先前“他”主动将自己拽进来一样,自己现在,应该位于雷卡尔伯爵尸体内所保留的灵性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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