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亭病院是一栋马蹄形的低层错式建筑,一二楼为病房和各科室,3楼为院方人员办公室。
我的病房在2楼,5号的病房正对着我,不过他在一楼。
下午的时候,那棵水杉树仍然被修剪去了多余的树枝,犹如一个翩翩君子站在院子中央,微笑而又满怀耐心地看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我在楼上绕着马蹄形的回廊漫不经心地走,有意无意地看向5号的房间。
5号正坐在床上发呆,也许是发现了我若有似无的目光,他偏过头,抬起脸,露出几颗牙齿,诡异地朝我笑了笑。
这笑容,使我对于迫切得知他话真假的事情上,产生越来越多的焦虑心理。
在焦虑中,居然不知不觉地下了楼,走到了他的门口。
“进来坐。”他坐在床上,指着墙边唯一的一张凳子对我说道。
“你是不是对于我真病还是装病这件事情上有疑惑?”他等我坐下后,看着我笑道。
“是的。”我承认道。
“确实,这是一个很大的疑惑。”他悠悠说道,“精神病人一般是无法证明自己是正常人的,并且对于自己的病情并不自知。而且一个被法律判定为精神病的人,也是无法证明自己没病的,因为法律规定,精神病人是没有行为能力或者丧失部分行为能力的人。”
“就你正常起居饮食散步,真以为能走出这六角亭?”他无奈地笑着说,“太天真了。1968年到1972年,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DavidRosenhan做了一个著名的“Rosenhan实验,8位正常人前往各家精神病院就诊。这些正常人被收治、观察、诊断,他们在病院里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摸一样,最后还是会带着一张“轻度精神分裂症”的诊断结果出院。”
“实验者在病院里每天要写实验日志。一开始他们都偷偷摸摸的记录,担心被医护人员发现后戳穿实验。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医护人员根本不关心这个。一位护士还在一个实验者的病历上记录着:“病人有书写习惯。”他继续说道。
5号说到这里,我想到了那本《蒋生日记》,脑袋里似乎闪过了什么,却没有扑捉到。
“还有个例子,将红糖水当做血液送进医院化验室进行化验,化验单还是会得出可能患有某某疾病的各种数据。这不能说医院不负责任,技术落后。而是我们给的红糖水,已经被默认做血液了。只会被当做血液那样检验,而不会去辨别它是不是血液;否则,每送过去一个袋子,他们都要检测是不是血液,那医院不要运作了。”
“我进六角亭,因为我是病人。”5号笑着说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被精神病’,所以在六角亭,你也是‘病人’,那么,你现在是无法判定我是真有病还是装病的。”
“而被认定为医生身份进来的人,他们在六角亭里,依旧是医生,即使他们是精神病。”
“…”我有点无语,无奈地说道,“这是精神病人思路广啊!”
“你说这么多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反问他。
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你初中学过‘P’和‘非P’吧。”
“非此即彼吗?”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顺着他走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从床头拿出一张纸,撕出一个长条,道,“纸有正反两面,我们姑且在这一面写上‘p’,另一面写上‘非p’。”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31597/71409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