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村子里的代课老师,算是那个年代的文化人。许多穷苦家庭的孩子,上学期还在课堂上,下学期可能就回家务农了。父亲苦口婆心,挨家挨户把失学的孩子带回学校。
班里的留守儿童很多,许多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缺少父母的关爱。父亲记得班上每个学生的生日,到那时会送给学生一张生日祝福的卡片还有铅笔、橡皮、笔记本之类的小礼物,父亲像一束光,照亮着孩子们暗淡的天空。
一年一年,父亲为村里培养出许多优秀的人才。因为在村里树立的威望,乡亲们自发来谷雨家里,5块、10块的,为谷雨上大学凑了一部分钱。
村委会也组织工作人员捐款,因为当地政府对高考本科上线的学生有奖励政策,还在区里为谷雨申请了1000元奖学金。
然而离开学所需的八千元钱,还是差了不不少。父亲狠狠心对母亲说:“明天喊猪贩子到家里来,把家里的那两头猪给逮了去卖了吧。”
“今年生猪的行情不好,现在卖不了好价钱啊,算上猪殃子、饲料、猪药钱,怕是要亏不少。”母亲有点难受而又不甘地说到。
谷雨听到爸爸要贱卖家里的两头猪,连忙说到:“爸妈,我实在是不想上了,我想出去打工,你们为了我读书,已经吃了太多太多的苦。”
“小雨,你不要说这样没出息得傻话,我跟你妈就是砸锅卖铁也得送你去读大学!”父亲望了望谷雨满墙的奖状,这是这个破败简陋的家里唯一的软装饰,坚定地说道。
奶奶也迈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打地势更高的家里,来到了谷雨家。从破烂的对襟大褂子里掏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手绢,仔细的摊开,从里面拿出来5毛、一块的已经打了卷的零钞。
“爱国啊,娘没有多有少,这里是我秋季卖白芋攒的50块钱。咱家再难也得让小雨上大学啊。要不上学,还是得跟咱一样,受穷一辈子。”奶奶对父亲说着,窗外的秋风将她的白发吹的愈发凌乱,錾刻般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俺娘,你这点钱,自己留着买盐吃吧,俺爹走的早,我们姊妹几个家里负担又重,您这辈子也没享过儿女的福,我再没有用、再难,也不能拿你这50块钱啊。”父亲擦了把泛红而又潮湿的眼睛,哽咽着说到。
这一天,雷声轰鸣,山雨欲来。天色昏沉,天空中仿佛洇着一滴浓墨,被风吹的四散开来。
妈妈梁淑芳打外面下地回来,刚进屋,便吓得大叫了一声,原来谷雨正准备把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这张红彤彤的录取通知,像一盏喜庆的大红灯笼,照耀着这个平凡的家庭。而谷雨,正在把它揉皱了,准备撕碎掉。
梁淑芳气急了,伸出手一把将录取通知书抢了过来,护在怀里。
“小雨,供你读书,是我和你爸爸的事,你只管好好学习,其他的你不用操心。”梁淑芳说。
谷雨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小山村,叫做谷家村。那里道路崎岖,闭塞落后,经济匮乏。上世纪90年代才通上了电,是当地有名的贫困村。
站在窗前,推开窗棂就能看见一座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大山,远远望去,仿佛盘踞着一条螭龙,这座山便是伏龙山。本地县志曾记载未名诗人作诗一首:
伏龙山
云烟眇眇雾凌空,夜雨秋灯水共青。
颔首卧龙盘峻岭,百丈垂淙绕兰亭。
五方五老华堂春,梓里舂容集寿筵。
南山星聚脯若池,北海开樽酒若林。
当地世代流行着这样一个传说: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发生大战,共工战败,一头撞向了不周山,支撑苍穹的不周山被撞倒,天破了个大洞,天火从九天之外倾泻到凡间,更有洪水泛滥成灾。仁慈的女娲不忍看到生灵涂炭、人们受苦,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洪水。而共工大战时的座骑水龙也被罚留守人间,阻挡肆虐的洪水,后来便幻化成现在的伏龙山。
伏龙山,巍峨耸立,绮丽迤逦。然而也是这座山,阻挡住了谷家村发展的速度以及与外面世界的勾连。伏龙山的南北两侧,亦是两方不同的世界。
山的北侧,离谷家村10公里左右,是镇政府驻地。镇上的人习惯性地把谷家村以及其周边几个同样贫穷的山村里的人称作山南的人,提到山南,他们的心态和神情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一丝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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