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引着韩来往里走,轻车熟路的样子让后者忍终于不住的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没来过这里吗?”
杜薄猛地站住,用一种警告性的眼神斜睨着他。
“你到底还想不想找到他们两个了。”
韩来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
杜薄带着他往里走,只见那白杨树林越来越稀疏,最后到了一片人工假山的后头,杜薄贴身过去,背靠着和韩来解释道。
“那些官宦子弟在这里裸衣游玩,所以搭建了些遮挡的假山。”
杜薄说完,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高处说道:“千年你看。”
韩来顺着看过去,只瞧见一个硕大的喜鹊样子的风筝正在蓝白的天空上翱翔,他瞪了瞪眼睛,猛地攥住拳头,没想到还真被杜薄给说中了,随后,他更用一种看表态的眼神看着那人。
杜薄读出这人眼神里的冷凝,不快的别过头去小声道:“就说你恩将仇报,还是那句话,我可没来过啊。”
“狗来过。”
韩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哎!”
杜薄刚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被韩来一把捂住了嘴,那人用小声的威胁口吻说道:“别出声。”
说完贴着假山往出探头,瞳孔随着看清不远处的情形时逐渐缩小,捂着杜薄的手也在不断用力,直把后者捂得直翻白眼。
杜薄没办法,一个折扇柄杵在韩来的腰间处,痛的那人轻嘶,也松开了手,撞到假山,掉了些石渣下来。
“什么声音?”
坐在草席上的宋端耳尖的察觉到,循着声音向假山那处看去,倒是没什么异常,微微蹙眉的说道。
“或许是鸟雀一类的吧。”
张子奇今日穿了一身乳白色的长衫,挽着袖口,露出半截肌肉线条流畅且紧实的小臂来,手里扯着那风筝线,游刃有余的进行着远近的拉扯。
听到宋端这话,他回头说了这么一嘴。
说完又问。
“不过你看我这风筝做的怎么样?”
宋端笑了笑说道:“倒是好看,不比店里做出来的手艺查,颜色上的也漂亮,是你自己做的吗?”
“当然。”
张子奇灿然的笑道:“你前些日子答应我出来玩,我可是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觉,然后这两天在家把这个风筝赶制出来了,市面上卖的那些我都瞧不上,最后挑选了喜鹊的模样。”
“倒是好意头。”
宋端遥望着那风筝,在空中随着风势自由自在的漂浮着,恰如从前在太丘的自己,可是那一根紧紧的线,仿佛不可推脱的靖安城。
“谁能想到,这样一根细细的线,就能把这个风筝禁锢住。”
放风筝的张子奇突然也仰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宋端一愣,颇有惊愕的看着张子奇。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听说你从前在太丘生活,那里山清水秀最宜人,又是个肆意洒脱之处,总是要比靖安城这条条框框好许多的。”
张子奇转过身来,瞧着宋端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了,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将手中的风筝线交给她。
宋端接过,垂眸着那根线。
这风不大不小,却正好把它吹得绷直,另一只手摸了摸,那细细的线施了力,仿佛能切割的刃,轻轻用力,指腹就出现一道红印。
“是。”
宋端再次抬头:“我师父也在太丘。”
“恭礼先生的名号我也知道。”
张子奇瞧着她的手,除去指腹的红印,竟然全是细密的伤疤,震惊之余忍不住夺过来,低头端详着,皱紧眉头。
“我只知道习武之人辛苦,却不曾如此残酷。”
张子奇这般,完全忘记了男女有别。
透过假山缝瞧见的韩来浑身紧绷,眼珠子恨不得凸出来,干渴的咽了咽口水,看来怒火已经在蒸发他的水分了。
杜薄感受到那股燥热,不安的往旁边躲了一躲。
看来韩来的猜忌不无道理。
张子奇这就上手了。
“习武之人,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
宋端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脸上闪过些尴尬。
张子奇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放肆,忙往一旁挪了挪身子,有些讪意的笑了笑:“是我失礼了,女史不要见怪。”
“无妨。”
宋端抱着自己的腿,将风筝交给张子奇。
“公子今日选的地点倒是不错。”她道。
张子奇笑道:“是啊,我不喜欢和城里那些公子哥儿鬼混,更觉得人多了只会徒增烦躁,还是要和合情之人在一起,才算不负,不过也要感谢女史赏面,愿意和我来这无人的僻静之地。”
宋端听出弦外之音,笑道:“清者自清。”
“呵呵。”
张子奇似笑非笑,站起身来,那背影笼罩在阳光里,也有些阴暗在褶皱处藏匿:“女史说出这话来,恐怕自己也是不信的吧。”
宋端淡笑着没说话。
这段对话,倒是让她想起来那人去和曹琦对峙的时候了。
张子奇则继续道:“在这靖安城,无需动用刀剑,只要口舌上锋利一些,就可以叫一个清白的人死去。”又道,“同理,一个满身罪恶的人,若都说他是清白的,那他一定就是清白的。”
宋端没料到张子奇会这么说,微敛笑容。
原以为张子奇这种性格,是散仙般不问世事的,没想到他却是污泥中开出的那朵莲,什么都看得破,却什么都不愿理。
“公子说的是。”
“不过是几句废话罢了,女史别往心里去。”
张子奇说完,指了一下旁边:“食盒里有点心,女史若是饿了的话可以先用一些,都是些甜食,想着女孩子或许爱吃。”
女孩子不一定爱吃甜食,但是宋端喜欢。
瞧着宋端从那食盒里端出那盘牛乳糕来,韩来终于忍不住,恶狠狠的闭上了眼睛,那可是宋端最喜欢吃的东西。
果不其然,宋端也惊喜万分,看着张子奇的眼神更加含笑,捏起一块牛乳糕来放进嘴里,冰冰凉凉又软又糯,奶香扑鼻,好吃极了。
“看来女史很喜欢。”
张子奇瞥眼笑道:“喜欢就好。”扥了扥那风筝线,“我是前几日回府上听父亲提了一嘴,说女史好像喜欢吃牛乳糕,所以这几日特地在靖安城搜罗手艺人,还好被我找到个婆婆,手艺果然不错。”
宋端闻言,忽觉一股冷风偷袭上心头,嘴里的牛乳糕瞬间没了味道,干涩的咀嚼着,目光诡异,轻动了动。
张炳文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牛乳糕。
联想起上次川王让相儿来告知的消息,看来上御司和遥监殿里果然有曹家的眼细,就在身边。
张子奇背对着她,并未察觉此人的异样,只是突然惊呼一声,宋端忙看过去,那风筝线好端端的突然断了,大喜鹊模样的风筝歪歪扭扭的落去了假山后面。
“怎么回事?”
张子奇觉得自己做的风筝应该不至于这么脆弱,况且这四处的风也不大啊,怎么断了,扫兴的往假山后头走去。
宋端也起身随后。
“奇怪了?”
张子奇两人来到假山后,四处搜寻,都不见那风筝的影子,那可是老大一个喜鹊风筝,况且就是掉在附近,怎么凭空消失了?
“这风筝不是落在这边吗?”
张子奇看着宋端。
后者点头,的确是这边没错啊。
“算了吧。”
张子奇叹了口气:“我到时候再做一个就是了。”调皮的看着宋端一笑,“到时候再约你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宋端失笑,瞧着张子奇手里的半截风筝线,捡在手里看了看,这根本不像是被风扥断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割断的。
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些硌得慌。
宋端往后站了一步,瞧着那满地的碎石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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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小蛮端着清茶站在不远处,瞧着院里正在练武的罗衣,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长枪耍了两圈就停下来了。
她拄着长枪,气喘吁吁的摸了摸头上的汗,只觉得四肢都有些虚浮,为什么今天感觉如此虚弱,难不成是没睡好吗?
“您都练了好一会儿了,还是歇一下吧。”
小蛮走过去劝阻道。
罗衣索性把长枪往兵器架子上一扔,倒是准确无误的挂在了上面,随后接过那杯清茶来抿了一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紧不慢的调整着呼吸。
看着罗衣头顶细密的汗珠,小蛮心疼的掏出帕子来帮其擦拭,闻声的说道:“夫人,都说春困秋乏,也许是前段时间因着三殿下的事操了太多的心,您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你不懂,习武这种东西,一年四季都不能落下的。”罗衣将茶放下说道,“也只有说给宋端听才听得懂了。”
小蛮无奈一笑。
正说着,月门处出现一人,正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小蛮忙道:“公子回来了。”
杜薄腰酸背痛的,听到这话瞥了瞥,瞧见坐着的罗衣,吓得赶紧过去拱手道:“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这白日的……夫人怎么练上功了,往日不都是……日头落了才起身吗?”
“最近这几天有些贪睡,太阳一落早早就困了。”
罗衣解释道。
只是说完,瞧见杜薄身后有一个大风筝,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可是风筝?还断了线……”
杜薄恍然想起,拿到身前来,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韩来让他用飞出的石片打断了风筝线,然后把这风筝给偷了回去,害得他扔了无数个石片,连着胳膊都痛得要死。
罗衣听完,只觉得好笑,忍俊不禁的低下头去。
“没想到韩来就这么点儿心胸。”罗衣说着,再次拿起清茶来,“是他同意宋端致仕的,这会儿又看得这么紧做什么。”
“是了,自讨苦吃。”
杜薄甚少见到罗衣发笑,眼神有些朦胧,罗衣的笑容就像是春江水暖上漂浮的一朵被封垂落的花瓣,透着香染和轻盈。
“夫人说的是。”
杜薄不安的扶着石桌坐了下来。
罗衣见此,嘴角的笑容一瞬间消失。
杜薄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又连忙站了起来。
“既然夫人……”他咽了咽口水,“夫人还要练功的话,我也就不打扰夫人了。”
“对了。”
杜薄忽然想起来什么,小蛮也不是外人,索性道:“今天到日子了吧。”搓了搓鼻子,有些失落的说道,“既然夫人身子不适的话,那我们下个月再……”
罗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每个月的固定圆房。
“无妨,你且去准备就是了。”罗衣冷淡的说道。
杜薄喜出望外,好像生怕罗衣反悔,连忙去了浴房。
小蛮偷笑。
罗衣则抓起那个风筝来看了看,喜鹊,真是吉利。
想着十四年前,她和杜薄新婚的当晚,那是冬日,府上的老姑姑手巧的剪了窗花贴着,也正是喜鹊的模样。
“夫人,您在想什么呢?”小蛮好奇的问道。
罗衣放下风筝,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没什么,我也要准备了。”
“可是夫人您上次伤到……”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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