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道要不孝吗?”
韩来闻言转头,上下打量她一番,所问非所答。
“你就是因为这个含泪的?”
这问的唐突。
可是宋端还是猛地脸红,直接扭过头去。
韩来瞧着她紧抿着的嘴,霎时失笑。
宋端只觉得脸皮都要烧化了,连着衣服都要焚成灰烬,意识到自己被韩来戏弄了,愤怒压过羞耻,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可是深吸一口气,又全都泄尽了。
心里有些失落和烦躁。
那夜的话还做不做数。
她也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问。
韩来瞧着,这人短短几秒脸色多变,心头好笑又好奇,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问道:“我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公子说笑了,下臣是眯了眼睛。”宋端嘴硬道。
“原是如此。”
韩来往后走了坐,似笑非笑的说道:“以后要小心才是。”
“多谢公子叮咛。”
宋端不快的瘪嘴。
韩来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让宋端吃醋,他很高兴。
终于,马车出了城北,到了善缘寺前。
有扫地的小僧相迎,互相道礼后去通知住持,不多时太蝉住持走了出来,瞧见韩来,淡然着脸色说道:“韩郎君,宋女史。”
“住持。”
韩来揖礼道。
“郎君多礼了。”太蝉住持了然道,“郎君是来看那青玉观音的吧。”
韩来点头:“不知是否方便。”
“郎君不知,观音像拿去保养了,还没有请回来。”太蝉住持如实说,“祈福堂倒是都重修好了,郎君自便,老衲叫人在南院备好了茶水,若是口渴,取来饮了就是。”
“好。”
韩来点头道:“那我们也不扰您清修。”
太蝉住持双手合十,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善缘寺的院身很大,听着那远处的细念之音,宋端也压低声音,说道:“公子,请吧。”
韩来轻应,一路来到祈福堂,赵国的太子在册封之前,都要来这里进行拜礼,两百年前的规矩,一直都这样遵守着。
进了屋子,倒是庄肃,让人不由得沉下心来,感受着心灵的洗涤。
而那供桌之上空着,青玉观音像还没有请回来。
上面只有两个香炉,是乳羊的模样。
那是赵国的吉祥物。
不知为何,宋端有些不敢直视,这是守护赵国之地,可是她的出身,却是不耻的,是失忠信孝义于赵国的。
韩来察觉到,淡淡道:“宋端,你先出去吧。”
那人抬头,颔首出去。
韩来抬起头来,轻轻闭上眼睛,四下寂静,他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回想起一个月前的种种惊险,沉呼了口气,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只要拜礼过后,川王就是赵国的新太子了。
从此北宫东便有了主人。
他十二岁那年立下的心愿也可达成了。
赵元白。
你做一国君主。
我便做肱股之臣,倾尽一生之才,辅佐你千秋万代。
韩来缓缓睁开眼睛,再次端详了一下堂内,确保没有差错,放下心来,转身出去门槛,宋端正站在院角落的柳树下。
只见她折下一小节柳枝,在手里摆弄片刻,往后站了站,对着那树干比划了两下,眼神一凛,猛地甩腕!
韩来就眼睁睁的瞧着,那柳枝扎进了树身。
这力道……
他张了张嘴,好几次才出声。
“宋端。”
那人赶紧回头,往左边挪了一下身子企图挡住,丝毫不知刚才的一幕早就被韩来尽收眼底,忙道:“公子,要回去了吗?”
韩来看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
茶未动,拜别了太蝉住持后,马车原路返回。
韩来瞧着宋端偷偷的转动着手腕,知道这人刚才怕是扭伤了,有些嫌弃在心头,伸手道:“给我看看。”
宋端一愣,停顿三秒,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韩来的掌心上。
那人看着手上的柳枝,脸色铁青。
“不是这个。”
韩来将柳枝扔在一旁:“我说你的手。”
宋端古怪的递过去,韩来一把攥住,那人皱眉,他小心的放轻,缓缓的揉捏着,低冷道:“我记得那个泼妇说过,你的体质不适合习武,看来是真的。”
宋端花了两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个泼妇说的是青凤。
“是。”她应声道。
“武功练成这样,吃了不少苦头吧。”韩来盯着她。
宋端回想起曾经浑身缠满纱布,泡在药桶里挨骂的日子,平静的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的无所谓,让韩来的心微微刺痛。
手上的力道不自居的加重。
宋端吃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没想到韩来的手劲儿也不小,他刚要出言提醒,忽然听到那人说道。
“宋端,那日我说属意你,你还记得?”
宋端心里一跳,抬头看他。
蒙愣之际没有回答。
韩来的目光极其深沉,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算你回去太丘,我也会再带你回来的。”
他道。
“就算你不回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宋端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李家的两个姑娘我一个不要。”
韩来轻声。
宋端睫毛微颤,却见这人低下头,继续给她揉捏着手腕。
她往前探了探头。
然后呢?
这就没了?
这人怎么回事。
但是刚才没回答,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气氛有些诡异。
她也只好看向窗外。
还好,刚刚路过方庄,她忙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车板,马车停了下来。
韩来发问。
“上次公子让我去方庄做的玉怕是好了。”
宋端说着,不顾这人下车去,边说着:“公子先回去吧,等下下臣自己回府就行。”
说完,回了一个素日常见的笑容。
韩来没有阻止,点了下头。
宋端见马车走远,大松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瞧着远处玩闹的孩子,嘴上还悬着鼻涕,轻笑一下,进去方庄。
伙计瞧见她,忙迎上来道:“女史是来取玉石的?”
“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家老板也该出成品了吧。”
宋端说道。
“那是自然。”伙计笑道,“东西早就做出来了,只是老板回老家了,把东西交给了小的,这就给您取来。”一拍巴掌,“保准您喜欢。”
宋端应声,瞧着他进去里屋,就在殿中随意瞧了瞧。
“女史。”
伙计倒是麻利,抱着一个锦盒,放在台面上打开,说道:“老板还说呢,舅爷送来的玉石真是好东西,他丁点儿都舍不得浪费,就都赶出来了。”
宋端拿起其中一个珠串,精细圆润,透着光亮。
“女史好眼力,这可是我家老板最喜欢的一个了。”伙计道,“老板一边做一边夸,说这玉石极好,打磨起来一点儿不费劲儿。”
“还有这个。”
伙计又取出一对耳饰来:“这个最配女史了。”
说着,伸手在宋端的耳边比划了一下。
宋端接过,在手里揉搓一番,化开一抹满意的笑来。
伙计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嘻嘻道:“小的就知道女史喜欢。”
宋端将东西收回锦盒里,忽然瞧见一块粉佩,有些眼熟,拨开其余的露出全貌来,瞳孔骤缩,脑袋嗡的一下。
伙计见状,忙哎呦一声,想要去拿。
宋端抢先一步夺在手里。
是狐狸佩!
宋端汗毛乍起,眼神凌厉的很。
是自己的那块狐狸佩!
不对!
不对。
这狐狸佩未雕眼珠。
不是自己的那个。
可是这样式,和这手艺,与自己的狐狸佩一般无二。
“这是?”
宋端浑身紧绷着,举起来问伙计。
伙计刚要作答,身后有人轻笑道:“这是我的。”
宋端听出这个声音,回头看去,坐实了自己的想法。
曹行。
宋端面无表情,垂眸着那枚玉佩,疑窦横生。
“女史喜欢?”
曹行倒也大方:“那就送给女史,还望您笑纳。”
宋端递出去:“不必。”
曹行接过,摸了摸,摇头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家老板做不出来,没想到。”他笑着看宋端,漆黑的眼珠像是棋子,“还真做出一模一样的来了。”
宋端谨慎的不留痕迹:“一模一样?”
“自然。”
曹行说道:“从前收到过一个狐狸佩,就是坏了,这方庄老板说修不好,我就特地找了一块粉玉,重新做了一块。”
“看来这方庄老板的手艺,也算的上是巧夺天工了。”宋端道,“曹公子看事最有独见,能让你满意,可见技术高超。”
“是啊,否则也不会放心交给他了。”曹行道,“这粉玉很是少见呢。”
“曹公子很喜欢这狐狸佩?”
“样式少见,自然喜欢。”
曹行心平气和,又语气悠长。
“玉佩如此,人亦如此。”
宋端闻言,心里悄然擂鼓,声音不大,却极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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