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为什么不让奴吃啊?”
“奴……奴最喜欢吃糖饼了。”
“殿下?”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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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长杨宫外,杜薄和罗衣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那日让宋端送去的礼两人都收到了,按规矩也是要来谢恩的。
“夫人。”
杜薄回身,伸出手来。
罗衣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伸手。
杜薄的眼底一闪低迷。
只是罗衣又看了一眼沿街洒扫的宫人,这才将手伸过去,杜薄也是松了口气,这朝服和罗衣身上传的吉服都太沉了。
“走吧。”
宫人引着进去,按规矩行礼后,皇后赐坐。
瞧着罗衣的身段,皇后笑着说道:“再有两个月也该显怀了,当年本宫怀川王的时候,也是四个月才开始显怀。”
“臣妾不懂这些。”罗衣有些讪意。
皇后则道:“你不懂无妨,只要按照医嘱去做,也错不了的。”又看了看一旁的杜薄,“杜大夫这般小心翼翼,你可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吗?
只怕皇后说这样的话也是违心。
“是。”罗衣低低道。
“本宫听说你自幼习武,平日里也喜欢舞刀弄枪的。”皇后叮嘱道,“只是孕中就不要碰这些东西了,以免出什么意外,你们夫妻二人成婚也有十余年了吧,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是,微臣一定好好照顾拙荆,还请娘娘放心。”
杜薄表态道。
“那就好。”
皇后笑着说道:“同行的这些孩子里面,老三和你都有了家室,也就剩下千年那个孩子,前些日子还和徐夫人说起来,也是让人不省心。”
“韩郎君他……眼光高些。”
杜薄笑道。
“眼光太高,那便是眼高于顶。”皇后说道,“都三十多岁了,也不着急,倒是把徐夫人急的不行,连着本宫都替他着急。”
“他潜心政务,我们倒也不好多劝什么了。”
杜薄道。
“虽说男子切记儿女情长,但是人生在世,数十年的光阴,若不能得一挚爱之人在身侧,亦或是……”
皇后话音拉长:“不能钟情,也是一大憾事。”
杜薄听到这话,愧疚的低下头去。
罗衣瞥眼,这才道:“娘娘说的是。”
“罢了,你现在有身孕还要谢恩,本宫就忘了叮嘱这么一句,倒是让你大老远的跑来了,快回去吧。”
皇后叮咛道:“养好身子。”
“是。”
那二人应声。
出了长杨宫,走在通往贤庆门的官道上,杜薄看着总是先行自己一个身位的罗衣,微微皱眉,低冷道:“平年已经离京了。”
罗衣没有回头,只是说道:“我知道了。”
“我说过我会处理好她的。”
杜薄有些迟疑:“你……还要和我合离吗?”
罗衣闻言,猛地站住脚步。
杜薄也停住,不安的盯着她的背影,眼见着她转过身来,忙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
罗衣好看的眉眼闪过些许不屑,不快道:“少说你那些臭词,我听不懂。”
那里是听不懂,分明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杜薄为难道:“我……”
“你还有事要去遥监殿吧,我自己回府就是了。”罗衣娇嗔。
“不了,若是让老太爷看到你自己回府,我只怕要掉一层皮。”杜薄赶紧小跑两步,伸手碰了一下罗衣的胳膊肘,“你慢些走,我……跟不上。”
罗衣又怒又笑。
“罗夫人!”
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唤,罗衣回头,忙要行礼:“见过公主。”
杜薄也拱手揖礼。
固阳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刑哲,她忙扶住罗衣的手,气喘吁吁的说道:“千万别,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这虚礼就免了吧。”
“多谢公主。”罗衣诚恳的说道。
“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固阳公主问道。
罗衣如实说了。
“刚巧我正要去母后那里。”固阳道,“咱们倒是前后脚了。”明亮的眼睛盯了一眼杜薄,声音微利,“杜大夫。”
杜薄忙道:“微臣在。”
“如今罗夫人有孕在身,你自是要好好看顾,也管好你自己,更不要生事让她烦心。”固阳公主对杜薄的风流债多有耳闻,虽然这人是韩来的好朋友,但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哪里容得下这纳妾之事。
杜薄心里面骂娘,自己一个半甲子的人,叫一个半大的小丫头训斥,可是君臣有别,只好连连应声。
瞧着这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固阳偷笑,对面的罗衣也一闪笑容。
“对了。”杜薄又道,“那日的事情,还要多谢公主出手。”
杜薄口中之事,自然是硬闯四门馆的那件事。
尤氏夫人赦免之后,固阳胡闹的事也不了了之,圣人并没有追责,固阳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再提起来,也没有邀功。
“一来是为了三哥,二来是为了千年哥哥。”她道,“更何况,我也不想尤氏夫人就这样枉死,说到底也是略尽绵薄之力,还是你们劳烦的多。”
“好了,那你快回府歇着吧。”
固阳不等杜薄说话,又对罗衣笑了笑,转身带着刑哲离开了。
“臭丫头。”
见这人走远,杜薄说出心里的不忿。
罗衣蔑然。
杜薄一脸无可奈何,他又有什么办法。
“我回府了。”罗衣说道。
“我送你。”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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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刚送走杜薄夫妇,正想着要去午睡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固阳伶俐的笑声,连院里的鸟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母后!”
固阳几乎是提着裙子跑进来的,皇后瞧见这小女儿,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却是自己亲养的,颇多疼爱,忙道:“跑得这么快,小心摔了。”
“固阳才没有那么笨呢。”
她跑到皇后身边坐下,顺势伏在这人的膝上,笑道:“好几日没来看母后了,母后有没有想固阳?”
皇后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接过宫女递来的细羽毛,在她小小白净的耳蜗里面轻轻的转动着,小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么逗固阳。
“当然啊,母后每日都盼着固阳来。”皇后的声音比手上的动作还要轻柔。
“刚才看着杜大夫和罗夫人了。”固阳乖乖的爬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香炉,那里面是她最熟悉的味道,“他们夫妻二人看着,到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和睦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我面前装样子。”
“他们是年少夫妻。”皇后淡淡道,“也就是罗衣脾气暴躁些,私下里关系就算不能举案齐眉,也大抵过得去。”
“是啊,我听说罗老太爷都来靖安城了。”固阳认真道,“可见他们多重视罗夫人府中的胎儿啊,要是我以后的夫家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站着的宫女忍笑,别过头去。
皇后也失笑,将羽毛拿出来,拍了拍固阳的肩膀:“姑娘家家的竟不知道羞耻,青天白日说这样的话。”
“那有什么。”
固阳坐起身来:“这一屋子的女子,谁不会嫁做他人妇呢,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是早晚的事,才不会觉得害臊呢。”
皇后笑而不语。
“母后。”
固阳想了想,终于是道出今日的真正来意,往前凑了凑:“听说那日徐夫人来了,还和母后说了好久的话呢。”
皇后看出这丫头的一二想法,垂眸冷声道:“怎么?”
“那工部侍郎家的两个女儿,还真要嫁给千年哥哥啊。”
固阳这么问,语气也紧张了些。
“那还要看韩家的意思。”皇后道。
“一个工部侍郎,出身怎么和韩家比,能做千年哥哥正妻的人。”固阳意有所指道,“一定是很高出身的人。”试探道,“比如公主?”
“你休想。”
皇后站起身来,瞥眼着榻上的固阳,直接开门见山。
固阳微微一怔,就知道是这个答案,旋即不快的撇嘴道:“母后!”捧着裙子下地来,拉扯着皇后的袖子,“您总是这样,不听我把话说完。”
皇后闻言,正视着她。
固阳被看得有些心虚,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元意。”
皇后突然叫出固阳的本名,这让那人更加不知所措,害怕的咽了下口水。
“你的夫家,不是你自己可以说了算的,若是再这样胡闹,被你父皇知道,你只怕要受罚了。”皇后道,“你已经及笄了,更要注意言行。”
“可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韩来?”
固阳硬着头皮质问道:“韩家的身份做皇婿,绰绰有余。”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儿,也不忍心责备,可是这丫头心意浓烈不能浇息,若不制止,只怕会酿造麻烦。
“韩来做驸马。”她道,“对韩家并非锦上添花,而是……”
“火上浇油。”
皇后的声音森严而警惕,固阳眼皮一跳,一阵风从殿门处溜进来,顺势钻进了她的袖口,她低下头看着掌心,皮肉都凉了。
再抬起头,皇后进里去了,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这偌大的殿宇,金碧辉煌,却处处晃人的眼。
固阳不知怎的,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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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赶回遥监殿后,韩来却不在,杜薄问起崔秉直,那人如实说道:“听说郎君和三殿下去善缘寺了,好像说是那青玉观音像养好了。”
“好。”
杜薄应声,明日就是册礼的日子,一切流程都不能出差错。
“那宋端呢?”
他又问。
“宋女史今日没来遥监殿,不知道人在不在上御司。”崔秉直说。
杜薄点了下头,进去上阁里。
韩来的翘头案收拾的很整齐,他陈呼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推开,外头忽然刮了一阵疾风,直接吹得他眯了眼睛。
‘扑啦啦——’
翘头案上的宣纸也散落一地。
杜薄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刚才那一阵风真是太诡异了,这会儿又没了,探头往出看了看,又闻了闻,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腥冷的臭味儿。
是又要下雨了吗?
进了六月,这天可一直没下雨。
杜薄回身,将满地的宣纸重新捡起来放回翘头案上,还用镇纸压住,一边整理一边说道:“遥监殿四个女史,居然要我来做这些事情。”
“哒哒哒”
正说着,有什么动静。
杜薄转头看过去,瞧见窗口处站着两只小鸟儿,看不出花色,一蹦一跳的,他皱眉站起身来,那两只鸟又忽闪着翅膀飞远了。
蒙蒙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天边那头漫过来,压过来。
杜薄再次去到窗前。
探了半个身子出去,眺望北方。
他瞳孔聚缩。
只见北方的天空上漫来一片极黑极黑的云,像是一盆要泼在靖安城上的浓墨,那硕大又高远的架势,人在其面前小的像是蚂蚁,杜薄头皮发麻,远眺时瞧见有鸟雀缠在其中,上下颠簸,又疾驰而过不做停留。
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那颗柳树的柳条左摇右摆,风再次猎猎而起,杜薄的鬓发被吹得凌乱,啪的一下,有脱落的树叶打在脸上。
杜薄轻嘶一声,摸了一下脸颊。
指腹上有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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