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他是难过的也是悲哀的。
人们的悲欢并不能相通。
回去后,他轻轻擦拭了我再次一遍又一遍。“你不属于这里。”他开口说道。
“我属于你。”我轻轻回道。
他原本悲伤暗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叹了口气。
我继续说道:“我是一把属于你的琴,你用我抒发意志还是用我求索于仕,我都无怨。”
他轻轻笑道,这是我们回来之后我第一次见他笑:“那时总想,流落吴地壮志难酬,此刻却想着,有了你再多呆十二年也潇洒。”
“我们会回去吗?”我问道。
他的神情愣住了,继而又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我们怕是再难回去了。
4.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最后见他的时候是他去见司徒王允的时候。
他像往常一样,风度翩翩,举手投足温文尔雅。
我看着他丝丝白发,才突然醒悟,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次浅笑,那次饱含深意的回眸,竟真的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我只知道他叹息董卓。
我只知道他获罪入狱。
我只知道他要被处死。
我只知道所有的士大夫都为他求情。
我最后知道求情失败了。
“我想再见他一面可以吗?”我坐在案上,问着打扫的婢女。
婢女恍若未闻。
我忘了,只有他才能听见我的言语。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坐在案上日复一日。
看着这个我们朝夕相处的地方,我第一次觉得陌生,时间漫长又无趣。
直到有一天,我的胸膛阵痛,我腿上的烧痕像是活了一般烧的难受,我像是又置身于那场大火中,火舌一寸寸吞噬着我。
只不过这一次,我知道,再也没有一个傻子会不顾烧伤的手将我救出来了。
我也知道,那个曾经救我于火中的人啊,再也再也见不到了。
5.
我被带走了。
被放置在金碧辉煌的地方。
周围是各种奇珍,只有我在这格格不入。
我不属于这里。我知道的,我一块差点被烧焦的桐木,怎么属于这里。
我只属于他。
我不得不在这里。我也知道的,因为他,也因为经过他精雕细琢的我。
我陆陆续续清醒过几次,只记得又那么一个人弹奏过我几日。
差远了。
我想。
到后来,我离开了所谓的宝库,是一个叫王逢年的人藏起了我。
“焦尾琴。”他和其他世人一样,都这么叫我。
我懒懒的应了他一声,他没听见。
太久太久了,已经太久没有人可以听到我说话了。
我见怪不怪,没再开口。
之后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身下是潮湿松软的泥土,周围是碧绿茂密的树。
这是吴地吗?
隐隐约约脑海中某名出现这一个地方,一个一想起竟有几分心安的地方。
那里…大概是我以前呆过的地方吧。
潮湿和虫子一日一日侵蚀着我的身体,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没过多久我应该就要死去了吧?我想。
可一想到死,脑海中总会浮现一场一场的烈火,会浮现那双向我伸来的手。
日复一日,春去秋来,我的意识日益模糊。
而今天,身子竟不是以往的冰冷,我的腿开始有了像火一样燃烧的感觉。
这种感觉,痛而炙热,熟悉而又温暖。
恍惚间,我竟看到我身旁坐着一个人。
他的眉目温和俊朗,我与他都置身于一片茂林中,我听见他叫我,也只有他会如此叫我:
“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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