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落在这个小男孩手上的,
他根本不会弹奏我。
每当他“叮咚兹拉”拨动琴弦的时候,我总是按耐不住自己烦躁的情绪。
这个小屁孩根本就不懂得弹琴。我不止一次的这么想。
所以我也懒得跟他说话,我甚至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哦,对,他好像没有名字,我也没有。
这个时候我又会产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或许有过名字吧?我想。
时间太长了,也太久了,我早就忘记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我沉睡的时间是不是得有六七个这个小萝卜头那么大了?
今天,他又抱着我弹,不对,这也不能叫弹,就是一种焚琴煮鹤罢了。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我宁愿自己睡过去。
我无视他的“弹奏”,懒洋洋地想着。
“你的声音真好听呀…”。他抱着我,小小的手轻轻摸着我的琴身,声音软软糯糯,像是被九月的桂花浸过的棉絮。
我没理他。
“我知道自己不会弹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着我说道。他的眼睛里,他闪着碎光的瞳孔中,是我的样子——朱褐色的琴身板板正正的琴弦。
“但是我真的太想听你的声音了。”他喃喃道。“如果有一天我会弹琴,我一定,我一定要让整个大齐都听到你的声音!”
他的眼中闪着光,凝聚又碎开:“不!不止大齐。”
我在心底嗤笑一声,脑海中却很诚实的因为他的话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号角与呐喊齐鸣。
我看见我,立在高高的城头,我看见我的声音像奔腾的战马。
回过神来,又笑自己愚蠢。
你啊你,怎么都一把年纪了还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戏言思绪万千呢?
2.
我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好受。
准确的来说,是他不好受,毕竟我只是一把琴而已。
“对不起呀,让你受苦了。”他窝在村口的烂墙角落里,用衣服内衬轻轻擦拭着我。
我没有说话。其实他的内衬也干净不了多少。我皱了皱眉头,但看着他脏兮兮小脸,听着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我没由来的心底生出一股烦躁的感觉。
第一次我希望他能弹奏得好我,这样最起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漆黑的夜,将他揉了进去,而他将我揉进他的怀里。
我能感受他的体温,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我已经沉睡太久,我不需要睡眠了。
但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我竟有一丝丝的困意。
天亮了,他的胳膊仍旧是紧紧抱着我,他睁开迷茫的眼睛,看向怀中的我才有一丝清明。
“早啊。”他微微一笑,对我说道。
早。我心里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
他并没有听见,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演奏过我,自然听不到我的声音。
“该走啦。”他背起我,说道。
“这样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你啊,太容易被弄脏了,我真担心啊。”他的声音传来。
我才没有你说的那般娇气。我冷哼道。
当然他听不见。
“等到下一个村落,我就可以再讨点吃的了。”
他的细胳膊细腿,却把我托得稳稳当当,一路颠簸得只有他没有我。
到了村口,他席地而坐,看见墙角放着一个破碗,就拿到了跟前,又将我放在腿上,再次仔仔细细地将我擦拭干净,紧接着拨动琴弦。
“什么东西这么难听?”
“这个孩子是来演奏的?”
“这么难听!根本是个骗子。”
“可是看他手中的琴还不错。”
“你能看得懂什么?一个小骗子而已,还真的能拿个宝贝不成?你看看他的样子!”
“滚出去!骗子!”
一群乞丐闻声而来,其中一个长得极为凶煞。
“老大!这个碗是老四的!“
“真是可恶,哪里来的小崽子,在我们这光明正大的抢饭碗?!给我上!“
一群人一拥而上,甚至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他一惊,连忙翻身将我死死地护在身下。拳打脚踢,像阵阵急雨。拳头打在他身上,脚踹在他身上,石子棍棒落在他身上,节奏混乱急促,与音乐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他小小的身子是如何护住我的,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承受的一下下颤抖。
“住手!住手!”声音传来,那群坏孩子也鸟兽散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齐桓公,他看向孩子的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善意。
“被殴打还能舍命护琴,倒也珍贵。”
齐桓公摸摸孩子的头,加上自己也是通晓音律之人,就更加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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