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承影,我自承影手中而来。
他锻造我之后便死掉了。
所以我就叫承影。
我有一孪生妹妹,名曰含光。
“以后你就叫承影,她为含光,你一定要尽其所能保护好她,知道吗?”
那日他将我锻造出来之后,对我说道。
他的目光早就麻木,但还是透着悲痛,他像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诉我;
“保护好含光。”
从此我便记的,我的使命和职责,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含光。
但是,含光,在哪里呢?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他自尽,我也没能知道含光在哪。
我出炉那日,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我从来看不到自己的剑刃,只能见到自己深蓝色的剑柄,缠绕着层层花纹,看着剑柄上的“影”字。
这是他一次一次雕刻,也是我一次次承受钻心之痛。
但这个疼痛…我突然想起那次,让我痛不欲生那次疼痛,那次在铸剑炉中仿佛身体里面离开的疼痛。
是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奇怪,竟觉得自己的剑身在微微发热。
2.
孔周得到了我。
准确的来说,他更想得到的是含光。
连我都未曾见过的含光。
孔周看着我,问我:“含光在哪?”
我冷冷地望着他:“不知。”
他嗤笑一声:“著名的承影?”
他的手握住剑柄,却丝毫不见我的剑身,他伸手一触,一道血线在他的掌心。
丝毫没有沾染在我的剑身上。
“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痕,喃喃道。
“即便如此,不过是个含光的次品。”
我垂眸,无言。
夕阳快落山之时,孔周带我回到家里,他的妻惊异道:“这是那著名的含光剑?”
“只有剑柄,不见其身,是含光没错吧?”
孔周摇了摇头,看着他的妻,目光温柔眷恋:“这是承影剑。”
他上前握住妻子的手,走到一面白墙边:“阿陶,你看那墙上。”
此刻夕阳落下,昼夜交替,最后一丝光亮照在我的身上,那面白墙上,投下了我的剑影。
模模糊糊,竟不真切。
转瞬即逝,我的剑影随着最后一缕光的消失,而消散。
“哇。”阿陶惊艳道:“承影也是一把很不错的剑了。”
孔周将阿陶的鬓角微微整理,又捏了捏她的脸,待到阿陶娇嗔地瞥了他一眼,才满意似地开口说:
“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面向北观察它,淡淡地似乎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它触碰到物体,清清楚楚有点声音,它从体内经过,却不觉得疼痛。”
他将我收进匣中,怕我无形的剑刃伤到阿陶。
阿陶轻轻挽着他的臂膀,依偎着:“那含光岂不是更厉害。”
孔周微微一笑说:“确实,含光剑,当真天下无双。”
“我作为藏剑人,若能收得含光,此生无憾了。”
阿陶看着我,又看着自己的夫君,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肩头,说道:
“我已经,此生无憾了。”
我听见了,但孔周没有。
我轻轻叹了口气,甚至喜欢孔周真的能如愿,这样我才能见到含光。
含光,含光,越想剑身竟越觉得火热。
真奇怪。
我想。
3.
卫国郊外一片松林里,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
阿陶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的男子,玉树临风,潇洒肆意。
长衫而立,衣袂和鬓角被霜露浸染。
那双手中握着一截剑柄,不见剑身,却仍被舞得有力铿锵,似明月之下一崖瀑布,是月间松林中的一只白鹤。
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
阿陶的目光痴迷,孔周的眼神温柔。
这一场盛世剑舞,只有我是个旁观者。
我何时才能见到含光,才能找到我生命的意义呢?
日日夜夜,春秋交替。
他们鹣鲽情深,如胶似漆。一切都那么的平静美好,美好到我已经忘了孔周第一次见我时的无感和厌恶。
直到那么一天。
我才知道,孔周和阿陶究竟是不一样的。
孔周在意的到底是那柄他梦寐以求的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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