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还是十几年之前的样子,疏于管理的眉毛和头发,停滞不前的胸部与追求。这一次,她靠着第一无二的丑陋,让魏合欢印象深刻。
她怕是不知道魏家的门槛有多高吧,山观镇多少女子眼巴巴地盼着、望着,求着有人能领进魏家的门。现在有个好机会放在她面前,她又是怎么做的。得亏她有个好命的爹,算准了恰当的时机砸了缸救了魏东海一命,她才有机会坐在魏合欢对面。
瞧瞧这不屑一顾的态度,她有为此精心准备吗?美容院的面皮、商店的美衣、包装好的一套说辞,用阿谀奉承代替这倔强的嘴脸。稳定的人生,延续香火的本能、相夫教子的传统,这些她统统不知道。
算了吧,这场相亲也就是走个过场。不管了,让这过场更加完整吧。上秤吧!
她听到了什么,就在刚刚,她听到了久远的枪声,在急促的枪声中,她怀念当年。然而,她没有机会像当年那样扣动扳机了,那枪声是从她心里发出的。不可避免的,这位老同学还是让人搬来了秤,各方的眼神聚焦在此。媒婆的眼神、魏合欢的眼神,服务员端着盘子,静止成了一副画,倒酒的小哥止步于此,抻着脖子,众人眼巴巴地等着,期待的环节终于来了。
“不!”抗议只在心里爆发。阿蛮寻找,阿蛮看墙,墙上挂着一副外国人的画,画上张牙舞爪的向日葵就像生殖器,生殖器向她扑来,围攻着着他。阿蛮望向头顶,她真希望头顶的灯能落下来,炸了,炸了这潜龙湾酒店,炸了这该死的衡量女性价值的秤,到底是谁发明的这该死的秤?
所有人都成了静止的画,成了张牙舞爪的向日葵,向日葵上长出了眼睛,眼睛也不敢动了,那是夺命的审视,是触及心灵的逼问。窗外送来阵阵清风,赶走了室内的闷热。谢阿蛮不知哪来的勇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众目睽睽下,阿蛮搬起了秤,这丑恶的玩意倒没有想象的那么重。
她搬起秤把它砸向窗外,安静被打破了,砸出了一片喧哗。人们停止了审视,议论纷纷,声音炸开了锅。
魏合欢追了出去,眼看着那台秤摔到假山上,落到水池里,池水溅到魏合欢的脸上,魏合欢从池里审视自己疲惫的脸。鱼儿在秤边徘徊,鸟儿把屎落在秤上,哪儿来的野狗,在池子里撒欢,然后踩着这台秤——本世纪最堕落的发明。
人们围绕着这台秤议论纷纷。秤上的数值飞快地变化,这是一只健康的配偶,年轻,活力充沛,生育价值良好,外形俏皮,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情绪不稳定,无法完成教育子女的重任……
魏合欢倒吸了一口凉气,母狗从秤上逃离,留下惊诧不已的众人。阿蛮悲哀地想,还会有很多女孩,她们无法从秤上下来,她们逃离不了被评估的命运,当然也有一部分男孩。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在秤上,从头到脚,五官三观,被丝丝入扣地评判,他们是相亲市场上最没有话语权的一方,他们逃脱不了被估算的命运。
这是山观镇的城西,山观镇的南边则是不同的世界。古老的沐恩堂日渐下沉,滚滚如潮的年轻人向城南流进。金沙会的女人们自成一派,自由独立以多种方式呈现。
“插足别人的婚姻是个人自由。”
阿蛮站在城南与城西的交界处,她清楚自己不会隶属于任何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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