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熟的吗?蔡琰说起他的时候,好似没说有这般熟悉啊!
刘擎跟着入内。
茅庐虽然简陋,但陈设颇为丰富,主座客座俱全,左侧是休息的榻室,右侧可见陈列了许多竹简书籍。
刘擎没来由想到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陋室。
不过……在他们眼里,自己好像是个白丁。
两人入座,胡昭也入座,少童十分懂事的上了茶。
“渤海王驾临,蓬荜生辉!”胡昭并不迂腐,如刘擎所料,这说明他对自己生平所为,印象还是不错的。
“昨日才听昭姬说起先生在此,我便今日前来,多有冒昧,实在是因为我即将赴任并州,无法多在冀州逗留。”
刘擎开门见山抛出一系列说辞,先将锅甩给蔡琰,因为老先生对她更加客气。
再不动声色的引出并州赴任之事,若他追问,便可说出并州牧之事。
然后以退为进,先撇开自己是来招募他的想法,仅仅是前来做客。
果然,胡昭连忙追问道:“渤海王要去并州赴任?”
“嗐!”刘擎叹了口气,“鲜卑大军兵临边境,朝廷命我为并州牧,今日见过先生之后,我便率军北上战鲜卑了!”
“渤海王平乱于内,御侮于外,实乃大汉栋梁!”
“先生过誉了,擎不过行能力所能及之事,如今汉室衰微,朝廷分立,内忧外患,实乃社稷之至暗时刻,擎身为汉室宗亲,尤为痛心!能为国戍边,护并州百姓安危,乃擎之幸也!”
蔡琰听着,两眼放光,差点冒小星星,脸上满是“我的男人是盖世英雄”的甜蜜。
听了刘擎的豪言壮语,胡昭沉默了一会,依旧面色如常的取过茶水,喝了一口。
刘擎蔡琰见状,也跟着喝了一口,亢奋的气氛舒缓了下来。
蔡琰喝完茶,继续望着刘擎,眼里有故事,好似在说:铺垫的差不多了,可以招募了。
刘擎却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的环顾茅庐内陈设。
突然,刘擎诵道:“山不再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胡昭突然愣住,细细品读着刘擎之言,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静静的等待着,刘擎的下一句。
蔡琰对刘擎的举动也颇为讶异:夫君就是这般,文采说来就来。
方才那一句,寥寥数语,就将一方小小茅庐,与名山大川相提并论,实乃意境深远,格局宏大。
望着胡昭与蔡琰期待的小眼神,刘擎撇开了点到为止的念头,决定继续背下去。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伴随着刘擎言语,茅庐中的几人跟着句中事物,目光从台阶,窗帘上瞥过。
刘擎之词,描绘的恰到好处。
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如一记绝佳的彩虹屁,吹得茅屋主人胡昭得意洋洋,令他不由得撅起嘴角,捋起胡须来。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孔子云:何陋之有?”
最后一句引用孔子之言,可谓振聋发聩,将孔夫子的话,来形容眼前之茅庐,这已经不能叫彩虹屁了,而是终极赞誉。
同时也侧面体现了刘擎的饱腹诗书,虽然刘擎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是何典故,反正他以前是这么背的。
至于刘擎省掉的那两句“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用在这里实在不合适,南阳的诸葛孔明,现在还小,所以不存在,而子云亭的主人公,虽是西汉大辞赋家,但他屈身投效篡汉的王莽,站在刘擎汉室宗亲的立场上看,实实在在的大汉奸,自然不能褒奖。
刘擎念完,胡昭回味了很久,虽说这词的结构很古怪,但依旧朗朗上口,掷地有声,实在是绝佳。
“擎观看先生草庐有感,献丑了!”刘擎十分不要脸的说。
“夫君文采耀目,此篇可有名字?”
胡昭期待的望着刘擎,刘擎佯装若有所思,而后说道:“叫陋室铭如何?”
“陋室铭。”蔡琰念叨了一遍,“彩!”
“渤海王文采,老朽佩服!”
胡昭出于客套夸赞了一句,但刘擎却十分好奇,因为相比此篇的高远立意,文采实在是不足道也。
以胡昭的才学,自然不可能品鉴不到。
他选择了避重就轻,将真正的想法藏于心中,或许这就与他厌恶官场的情结有关了。
刘擎觉得还要再挖一挖。
“先生过誉了,在先生面前卖弄才学,无疑是关……班门弄斧!擎只是觉得,草庐虽然简陋,但若居者志存高远,心怀天下,区区简陋,有待如何!就好比我这末途宗亲,天道无常,灾害连年又如何,朝廷昏聩,内忧外患又如何,只要我心向光明,心念百姓,必能为并州百姓开辟出一方太平天地。”
刘擎说着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胡昭与蔡琰怔怔的仰望着眼前之人,刘擎赫然发现,蔡琰竟然流泪了。
胡昭心如明镜,哪里不知道刘擎说的话,其实都是在指代他,以陋室比作这昏天暗地的大汉,实在贴切,而胡昭的避世做法,显然不符合陋室铭的立意高远。
说得更加直白一点,现在的他,不配!
蔡邕曾向其提起渤海王的智勇,仁德,称刘擎是可辅之人,胡昭一直以为,刘擎会来拜谒他,招募他,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首次见面,竟是如此境况。
可恶!蔡邕对他有所保留!
渤海王哪里只是智勇与仁德,他的才学,他的志向,才更加耀眼。
在小小的陋室之中,竟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这种刺眼,恰恰是一种惭愧。
天道无常,灾害连年又如何,朝廷昏聩,内忧外患又如何,渤海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他平黄巾,御外敌,四处征战,而自己,为了躲避郡县察举与公府辟召,选择了逃避荒野。
高下立判。
“夫人何故流泪?”刘擎蹲下身子,为其拭去眼泪。
蔡琰擎着眼泪笑道:“喜极而泣。”
两人的动静也惊醒了思绪翻飞的胡昭。
刘擎搀扶着蔡琰起身,对其行礼道:“今日冒昧打搅,还望先生莫要见怪,天色不早了,我等该动身回城了。”
胡昭一时不知该送客还是挽留。
“魏郡太守厉温,与我交好,先生若在此地需要帮助,尽管对其开口!”刘擎交待完毕,便离去了。
真的,走了。
胡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渤海王不应该招募自己吗?
虽然自己很难招募,但渤海王不应该试一试吗?
“先生?先生?”
“先生!”胡戍喊了两声都没有动静,便大声叫了一遍。
“嗯?”
“你今日怎么不送客?客人都走远了!”胡戍道。
胡昭一愣,自己竟然失礼了。
“蔡伯喈啊蔡伯喈,你害的我好苦!”胡昭喃喃道,“竟不如一小辈,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此有志之士,大汉复兴有望!”
刘擎与蔡琰自顾离去,回道了马车旁。
“夫君,我曾数次暗示你,可对孔明先生直言相告,若是他无意于此,父亲应该不会提起此事。”蔡琰边走边道。
显然,她也明白这个道理,胡昭至少是有意向的,人总是习惯抱有幻想的,哪里会有真正的绝望。
即便在历史上,他也被曹操请出过,不过后来可能又失望了,又选择了隐居山中教学生。
刘擎笑着答道:“正因为他有意,我才不能轻易开口,实际上,先生心如明镜,很清楚我来们拜谒的目的,就是请他出山效力,既然他知道,我又何必说?”
既然他知道,我又何必说?蔡琰听着这话,听不懂,但大受震撼,好在她已经习惯刘擎时常说出她听不懂的惊人之语这件事了。
“其实这是一种心知肚明的微妙感觉,类似你我初见之时。”刘擎又出惊人之语。
把他和胡昭现在的状态看成是暧昧。
蔡琰听不懂,但大受惊吓。
此行还是十分顺利的,刘擎曾以为自己是来匡扶汉室,争霸天下,弥补历史遗憾的,是不会做什么寻章摘句的文抄公的。
然后看着胡昭大受震撼的表情,刘擎表示:
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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