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守国门。”
“这句话徒儿刚才说了。”
“你的确说了,可你没说为什么。”
“为什么呢?”
“这就涉及到了朝廷的国策。”蔡思诚解释。“你们也都知道,唐初突厥扰边,大战不断。到了玄宗皇帝,为保长治久安,便在边疆地区设立了九个藩镇。边患是消除了,可节度使和经略使却纷纷做大。他们尾大不掉,中央政府反而军力空虚,形成了守外虚内的局面,直接导致了安史之乱和后来的藩镇割据。”
蒯祥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悟。
“宋朝总结晚唐教训,”蔡思诚继续说。“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加强中央管束,削减边将权力,守内虚外,结果却受到辽、金、西夏等北方强邻的一再侵犯,最后亡于蒙古。”
“强干弱枝。”蒯祥插话。
“对,”蔡思诚道。“这正是司马光说过的话。而我朝总结了唐宋两朝的教训,尤其是当今圣上,既不守外虚内,也不守内虚外,而是天子守国门,索性把都城迁到毗邻蒙古的北平来,虎踞何雄哉!皇帝的心思,你们该明白了吧?”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师父分析到了根子上。”蒯祥道。
“这其实不是师父分析的,”蔡思诚道。“是姚广孝国师告诉师父的。当然了,迁都北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个原因虽说上不了台面,却也促使圣上坚定了迁都的决心。”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蒯祥好奇。
“你们听说过景清这个人吧?”
“听说过,”蒯祥道。“建文朝的御史大夫,他为故主报仇,行刺圣上,被处极刑。”
“圣上以磔刑处死了景清,将他的身体肢解,剥皮揎草,再给这皮草尸身戴上枷锁,悬挂于长安门示众。”蔡思诚讲述起这桩十五年前轰动一时的旧公案中不为人知的细节。“据说,一次圣上御驾经临长安门,不知是风吹的呢,还是怎的,系有景清皮草的绳索忽然断裂。皮草景清,扑向御辇,状如犯驾。圣上大惊,下令将其焚烧。叛臣虽诛,其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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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有一日圣上午间小憩……”
※
永乐元年初夏的一个中午,永乐帝朱棣在南京皇宫的乾清宫中闭目侧卧于榻。
浑身是血的景清手持短刀,蹑手蹑脚地向他走来。
朱棣睁眼,发现景清,慌忙翻身下榻,连滚带爬地躲避。
景清不舍,举着短刀追赶。
朱棣围着桌椅转,景清在后面追。他躲得快一点,景清追得快一点;他脚步慢下来,景清的追赶也慢下来。他满头是汗,总也摆脱不掉景清。他一个踉跄绊倒在地。景清追上,高举起利刃……
朱棣在榻上醒来,大口喘息。他左右环顾,窗外鸟声啾啾,原来是噩梦一场。
他站起身,高喊:“来人!”
司礼监太监黄俨走进。
“皇上。”
“传纪纲!”朱棣惊魂未定。
俄顷,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趋步进入乾清宫。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叩见陛下!”
“你即刻带人去陕西真宁县景清老家,诛灭景清九族,籍没景家全部产业!”朱棣下旨。
“喏!”
※
“景清灭了族,可万岁爷的噩梦非但未消除,反而连绵不断,”蔡思诚继续讲道。“所以很多人说,避开景清的冤魂缠扰,也是促使当今圣上下决心将京师北迁的原因之一。”
蔡信小心提醒:“大哥,这些是传言,不足信的。”
蔡思诚不以为意:“就算传言不足信,可南京遍布前朝遗民,人心不稳,圣上在那里杀人过多,阴气过重,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蒯祥道。“圣上迁都,也是为了讨一个吉利?”
“对,”蔡思诚道。“姚国师在规划北京皇宫的时候,一再向我们强调‘吉利’二字。譬如,你们也知道,北平是故元的大都,迁都北平,既要用好此处的气运,又要能克煞住元大都残余的前朝王气。姚国师不愧为智多星,他想出了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蒯祥问。
“城市向东扩展,皇宫略向南移,如此一来,按照四象之说,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元大都的旧城中心便落在了白虎位上;再用挖护城河的泥土在新皇宫后面故元皇宫旧址处堆一座土山,起名万岁山,它处于玄武位,成为整个宫城的玄武靠山,前朝的王气自然便被镇压住了。”
“这么多名堂啊,”周文铭感叹。“又长学问了。”
蔡思诚道:“你们也知道,北京皇宫的规划处处都讲求四平八稳,四平八稳就是平安吉利。所以你们在施工过程中,有违吉利之处,务必要避免。”
“徒儿谨记在心。”蒯祥道。
“还有啊,你们要留神皇宫工程的督董,司礼监太监黄俨,”蔡思诚补充道。“为师这些日子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很迷信,心眼儿还特别小,对吉不吉利的事情尤为在意。你们两个对他要格外小心,千万别因为什么事犯在他手里。”
“大哥的眼睛真的很毒,”蔡信道。“黄公公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儿,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他不光不拿工匠当人,即便对我们这些工部官员,甚至工部尚书宋大人,也很不客气。”
“狗仗人势呗,”蔡思诚的评价一针见血。“以为自己是皇帝身边的人。”
蔡信道:“不光光因为这个,你们也许不知道,宋大人十分尊崇太子,而黄俨呢,曾经伺候过三殿下赵王,虽说去年赵王封去了彰德,可两人之间仍然藕断丝连,关系超出了主仆。汉王、赵王与太子势同水火,所以黄俨自然把太子的亲信宋大人视作了对头。”
蔡思诚道:“宫廷斗争过于复杂,弄不好便会惹火上身。这也是我不愿过多涉入皇宫工程的原因之一。”
“还是大哥好啊,”蔡信羡慕地说。“无官一身轻,逍遥于乡野,谁也管不着。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即称地上神仙!”
蔡思诚摇手道:“这第一条就不够格,我哮喘啊。神仙就无缘做了,能做个惯看秋月春风的乡野村夫,为兄就心满意足了。”
蔡夫人插话:“你们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来来来,赶紧吃两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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