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欲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
又所谓人不知史,何以辨是非;国不知史,何以图将来。
虞伯麾下谏言之臣西门半甲与股肱之臣南宫断各执说辞,前者谏言夏君虽死,夏民犹存,务必烧太史草堂,焚《夏史》简牍;后者认为《夏史》简牍镌刻文明符号,可以教化万民,务必保留。
二人争执之间,年轻斥候往南望去,夏邑学宫与太史草堂一并起火,火光冲天。
年轻斥候询问南宫断:“父亲,救还是不救?”
西门半甲面露高深莫测笑容,道:“王上,夏人崇尚火德,这最后一把火何其熊熊,燃尽夏人国祚。臣下以为,此乃天意,天意难违呀。”
虞伯率群臣出来时,夏邑学宫多数沦为焦土,只剩土坯墙摇摇欲坠。
一位中年,相貌堂堂,立在学宫门口,怔神凝视门楣上一只堂前燕,绕巢三匝,无处可依。
“可是子兰?”虞伯询问南宫断,得到准确答复后焦急呼喊,“子先生,火势猛于虎,当心呐。”
学宫主人子兰,乃是中兴天子少鼎座上贵宾,本该接替南史手里高贵玉圭,在夏人庙堂之高占据一席之地。可惜流言缠身,难评清流,未入庙堂,留在学宫,为庙堂种子启蒙。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浅显道理,学宫主人自然了然于心,后撤避开,只是依旧惦记门楣燕巢。
土坯墙轰然坍塌,燕巢倾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学宫主人彻底收心,从身边庖子手里夺过刀刃,杀气腾腾,喝道:“子修,你站住!”
子修逃之夭夭,示弱道:“子兰,有话好商量,你先放下刀。”
虞伯甚是不解,这天底下最大的读书人,提一把刀,委实别扭。
东郭五弦解释道:“王上,此子名子修,乃是夏邑学宫学子,甚是顽劣,恐怕夏邑学宫与太史草堂失火,不是天灾,是人祸。”
西门半甲摩挲龟甲,哂笑道:“当年子兰在华胥联盟颇有名望,因为一件风流韵事被逐出华胥,南下入夏邑。又听华胥游商说起北方被辜负母子凄惨事,倍感愧疚,每年接孤儿来夏邑住些日子。子兰将孤儿起名子修,意为君子四德最小者修身。彼时夏天子少鼎已为他修筑恢宏夏邑学宫,庙堂执圭南史有意将手里玉圭让贤给他,子兰忧谗畏讥,唯恐玷污了高洁伟岸名声,并未亲口承认,人前以师徒相称,人后就不得而知了。”
“有这等事?”虞伯半信半疑,子兰何许人也,天底下最有名君子,德才兼备。南宫断向来对子兰推崇备至,谏言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文治首推子兰。
西门半甲笃定且轻蔑说道:“否则,子兰如何不入夏人庙堂?”
南宫断瞥西门半甲一眼,本来不愿与他逞口舌之利,又见不惯他摆弄龟甲故作高深莫测姿态,说道:“西门大人嘴上积德。有暇君子,瑕难掩瑜。”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子修径直而来,瞥一眼西门半甲,嗤笑道,“我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你,三年前夏天子少康诛杀西门甲大人,你西门正避难华胥,自称有西门甲大人一半本事,易名西门半甲,求帝君收留。华胥人才济济,装神弄鬼本事实在不入流,被逐出华胥。避难无果,如丧家之犬,夹尾逃窜。犬别三年,依旧狗眼看人。”
西门半甲脸色阴寒,正要发作时子修拔腿直奔虞伯而来。泰山徒横在虞伯身前,子修瞥一眼,有些诧异泰山徒魁梧体格,识趣绕开,朝南宫断喊道:“姑父,救我。”
这下,虞伯更疑惑了,这少年,不是子兰私生子?咋又与南宫断扯上关系?
“策儿母亲也是华胥人,与子先生是姐弟,子修自然称呼我姑父,”南宫断将子修护在身后,先为虞伯解惑,又瞥一眼西门半甲,道,“子修他姑姑,最为护短。”
西门半甲脸色难看,他敢肆意诋毁学宫主人子兰,敢与南宫断一争长短,却不敢得罪那位,哪怕只是一个女人。
学宫主人显然在乎名声,遥遥与子修对峙,冷声道:“子修,晚食前来兰山草庐领罚。”
子修脸一垮,抱着南宫断胳膊,诉苦道:“姑父,冤枉呀。子兰待我刻薄,你再不来,他非得打死我。我来夏邑半年,天天逼我学礼、乐、书、数四艺,实在乏味,又怕挨打,不敢怠慢。姑父你瞧,东郭小囡边上那位姑娘,我喜欢得很,她是华胥采诗官,去年被我拐到夏邑。我听闻隔壁太史草堂藏书两百册,常去翻书,好增补谈资;又随太史三兄弟学制作竹简技艺,好讨她欢心。这制作竹简颇为繁琐,分为伐、裁、煮、烘,今日我光顾着趴在墙头看热闹,无端起火。”
少年又强调一句:“我本无心烧学宫,奈何学宫因我焚。”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33286/750859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