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才拂晓,两位年轻学子早早赶来兰山草庐。其中男子是两朝柱臣东郭五弦的长孙,乳名六指;女子是一位夏人老兵孤女,托付给草庐主人,名舒礼。
草庐主人无论天晴雨雪,从未懈怠过启蒙授课,即便游学,也托付稍年长的弟子代师授课。早些年时,是武侯长孙武长安,后来是东郭五弦长孙六指。
两位学子在草庐前等候,子修先出来,与两人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草庐主人吃过早食,才肯见弟子,开门见山说道:“从今日起,不授课。为师准备了三样礼物,你们各自挑选。”
三位学子中,子修和六指已有准备,只有舒礼有些意外,且惶恐,父亲守王城而死,除了先生,再无依靠,总不好一直在东郭大人家白住。
舒礼起初住在学宫,后来被六指的妹妹东郭小囡带去家里住,东郭小囡跟着华胥年轻采诗官离开夏邑后,舒礼本想搬回学宫,又不好开口,迟迟等不到先生授意,只好作罢。好在东郭五弦从未东郭逐客的心思,对待舒礼,与自家长孙一视同仁。越是这样,舒礼越是愧疚,整日早出晚归,在学宫待一整天。
现在,寄人篱下的少女该担忧前途了。舒礼记得去年冬月最后一批夏人逃离夏邑是往东去的,听说东方有一座城邑,那里全是夏人。少女往东瞧一眼,不知东边到底多远,依旧笃定心思,去夏汭,一个人也去,今天就去。
草庐主人为弟子准备礼物,颇为用心,一张五弦琴,名芙蓉,原主人是东郭五弦;一卷羊皮,名《夏堪舆》,乃是西门甲所编纂,记载天下地理;一支玉簪,是草庐主人随身之物。
子修刚伸手,挨了一下打,草庐主人平静说道:“君子不争。”
六指谦让道:“舒礼最小。”
于是舒礼上前一步,本想取玉簪,犹豫片刻,拿走羊皮卷。
子修再伸手,又挨一下打,草庐主人依旧平静道:“不长记性。”
六指自然取走心仪多时的五弦琴。
至于子修,想选,也没得选。
草庐主人并不在乎三位弟子选择,尽了本分后,点名六指。
“弟子在。”六指压抑心头喜意,聆听教诲。
草庐主人平静说道:“你常去鸳鸯池奏乐,对诸越神往已久,此次游历……”
六指脸色决然,道:“弟子往东。”
“你的选择,我不干涉,”草庐主人停顿片刻,嘱咐道,“别人问起,往南。”
“子修,”草庐主人凝视束发少年,不知何时已与自己等高,叮嘱道,“回华胥后,少得罪人,其余的,随你。”
“好,”子修摩挲手里玉簪,争执一句,“要是有人先得罪我……”
“也随你,”草庐主人面北而立,行一个华胥礼,轻声道,“回去时,去你娘坟前磕个头。”
最后,草庐主人征求舒礼意见:“舒礼,学宫不留人,你可随六指游历诸越,南有鸳鸯,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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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飞,可以去看看;也可随子修去华胥,北有乔木,连理而生;都不想去的话,留在草庐。”
寄人篱下的少女惦记学宫主人收留恩情,大事小事,脏活累活,一并揽下。其实学宫也没多少闲杂事,宰予我来学宫当庖子后,少女清闲下来,帮衬子修烘竹,知晓隔壁草堂蒙尘史书原来也叫汗青。有一回少女鼓起勇气,找年纪相当、身份又有云泥之别的子修讨要一截竹片,削成簪子,细心藏好。
少女快到及笄年纪,按照习俗,该由家长女性长辈行及笄礼,寓意女娃长成女人。国破家亡,少女不知是否还有亲眷在世,就是有,也不知流亡何处。
三个人,三个去处,其实少女最想跟子修,不光是子修架子最小,还存了想听完风俗事迹的心思。只是想而已,就像少女很喜欢那枚玉簪,又不敢要,在三样礼物中,挑了自以为最不起眼的羊皮卷。
少女低着头,羞怯询问:“先生,东郭小大人去夏汭还是诸越?”
“去夏汭,”草庐主人洞悉少女心思,叮嘱道,“外人问起,去诸越。”
“那我跟东郭小大人。”少女一脸决然,表明心意后,将羊皮卷赠给子修,一脸惭愧,实在拿不出别的礼物,只有一卷羊皮,还不是自己的。
早前宰予我还没进学宫时,子修在灶房烘竹,当着少女面在烤肉上留一排牙印,无心说一句:“小厨娘,等我回华胥了,就吃不到你做的饭了。”
少年无心,少女有意,当时舒礼承诺:“我跟你回去,给你做一辈子饭。”
脱口而出,少女刹那脸红,隔着薄薄水雾,不着痕迹瞥少年一眼,好在少年没曲解话里意思,打趣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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