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的话语,带着明显的诱导性。
贾琏莞尔一笑,走到另一边坐下,然后看着昭阳公主认真道:“我去公主府倒是没什么,即便被人捅到太上皇耳朵里,大不了太上皇再降我的爵位罢了。
反正也是我应得的。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疏忽,再累得青染受过。
青染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志,能够有今日的地位来之不易,我岂能忍心,一而再的牺牲青染的圣眷?”
虽然贾琏这番话颇为诚挚,也算是昭阳公主喜欢听的情话,但此时却没有令昭阳公主露出感动之色。
她甚至还撇撇嘴,好似十分没意思的样子。
“真是的,二郎一点也不知道顺着人家的意。”
似娇似嗔的白了贾琏一眼,觉得没意思的昭阳公主才坦白道:“元瑶是我最亲近的侍女,从小一块儿长大,所以我给了她一块令牌,让她可以自由进出我的公主府。
二郎若是有心,在她想我的时候,还该亲自安排马车护送她回来,直入公主府与我叙旧……”
贾琏闻言愣了愣,昭阳公主却只是对着他眨眨眼。
贾琏便笑了起来,“还是我的青染考虑的周到。好,今儿下午我便安排马车,送她去见你。”
昭阳公主见贾琏不但听懂了她的意思,还立马决定下去就去公主府见她,心里十分高兴。
到底身为女子的矜持不好让她太表现出来,因此只是轻飘飘回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府中,等着元瑶回来了。”
然后眸光一转,神色蓦地郑重起来。
“其实我此番让陵儿带我过来,并非单纯为了见二郎一面……”
“我觉得,我父皇他似乎在筹谋什么……”
贾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玲儿”“灵儿”等字眼甩出脑海,将“魏陵”两个字深深的刻在虎头巴脑的四皇子脑门上,才压制住心里的怪异感觉。
然后他看着眉头紧蹙,似犹豫不定,似忐忑彷徨的昭阳公主,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反问:“哦,青染觉得,陛下他在筹谋什么?”
昭阳公主原本还是很犹豫的,她担心会不会是自己想的太多。
但是迎着贾琏一贯的镇定神色……在这张俊朗、平静的面庞下,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迷惑他!
心中忽然有了定论。
她拿过旁边的茶盏,伸出食指蘸了些茶水,然后侧身以贾琏方便的角度,写下两个字:
“逼宫。”
贾琏心下剧震,也顾不得遮掩,沉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昭阳公主在写字的时候就注意着贾琏的神色,见状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随手将两个字抹去,昭阳公主摇摇头:
“其实我也没有发现什么。
我只是觉得,自从皇爷爷的大寿之后,父皇就一直很压抑。
以前的父皇虽然也不爱笑,也很威严,但是面对我和陵儿的时候,还是很慈爱的。
特别是祖母太妃薨了之后,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
我还打听到,祖母太妃薨逝当日,父皇曾到重华殿求情……最后,父皇是当着皇爷爷的面拂袖而去的!”
贾琏静静的听着。
仅凭昭阳公主说的这些,似乎并不足以支撑她那骇人的观点。
宁康帝原本就不苟言笑,眼里揉不得沙子,朝野人多谓之刻薄。
他精心筹备许久的“田地清亩”之策被否决搁置,他自然不满。皇帝不满,龙威浩荡之下,常人自然难以承受。
至于和太上皇拂袖……
李太妃毕竟是他的生母,生母被赐死,身为人子的宁康帝表达不满与愤恨,也是人之常情吧?
昭阳公主等了片刻,见贾琏不说话,便继续道:“此番在孝慈县,父皇曾召见过许多随行的文武大臣。
虽然在京城的时候,父皇也是如此。但我有留心,此番父皇召见过的那些大臣,尤其是武官,几乎都是父皇亲政之后,提拔上来的。
这些人,大多都是较为年轻的在京武职。
虽然都是公开召见,并非秘密进行,但我总是很担心,你说,我父皇他会不会,真的想要……?”
昭阳公主语气担忧。
先不说宁康帝和太上皇都对她不错……除了她和贾琏这件事她对太上皇很有怨念。
但总的来说,这两位都是她的至亲,若当真反目,不论伤了谁,她都不愿意见到。
而且,两位至尊一旦兵戎相见,会造成何等可怕的景象,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
这更是昭阳公主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因此他又希冀的看着贾琏。
在她看来,贾琏作为宁康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又手握可观的兵权。若宁康帝当真有什么想法,贾琏是很有可能知情的!
贾琏听完昭阳公主的话,才知道她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但越是如此,越发令贾琏高看这女子。
要知道,他能够根据局势,敏锐的感知到宁康帝可能会举大事,那主要还是因为他有着前世的记忆!
他知道铁网山是个特殊的地方,而在如此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铁网山突然冒出来,他能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这并不值得称颂。
可是昭阳公主并没有这种先知的能力,但她却同样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大胆的猜测到他的父皇要举大事。
虽然她也只是猜测,却已经足够令贾琏钦佩!
也证明了,当初他支持昭阳公主成为他的臂助,是明智且有远见的。
昭阳公主对于朝野局势的认知,对大势的把握,绝对领先于这个时代。
同时也因此,令贾琏感觉到一丝担忧。
都说事以密成。
贾琏并不知道昭阳公主这个情况是不是属于意外。
倘若除了他和昭阳公主之外,还有别的聪明人也看出了这一点,是否会对宁康帝的大事产生影响!
虽然他根据先知,知道宁康帝和太上皇的夺权之争,大概率是宁康帝胜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到来,总归不一样了!
甚至就连昭阳公主,也可以说是受了他的影响。
也是,没有他,昭阳公主未必会开府建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银钱培植势力。
若无这些,昭阳公主也未必能猜到。
贾琏现在担心的就是,千万不要因为他的原因,导致这等大事变的结果出现偏差!
宁康帝可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源和靠山,若是宁康帝败了,贾琏并没有足够信心那能够坦然应对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虽然说起来太上皇对他也挺不错的。但二虎若必有损伤,贾琏自然还是希望宁康帝能赢!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贾琏也看见昭阳公主的神色,猜到她的心思。
他摇了摇头:“你不用看我,我知道的甚至还不如你多。
陛下离京之前,只是命我好好操练士卒,随后就再没有命令给我。
原本今日我以为陛下或许会召见我,但是直到现在,也并没有。
因此我并不能判断青染你的猜测是不是正确。我只能告诉青染,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以如今太上皇和陛下的矛盾,势必无法调和,所以……”
昭阳公主闻言,先是失望,随即又忍不住追问:“连二郎也没有办法解决吗?”
贾琏苦笑:“青染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休说是我,涉及至高无上的皇权,除了陛下和太上皇本身,哪怕是太子,都没有发言的权利。
青染也别妄图去参合,相信我,那样对你,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害了你父皇!”
昭阳公主沉默半晌,随即也露出了苦笑。
是啊,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就像她明明猜测宁康帝可能有大举动,却谁也不敢告诉,只能忍到回京之后,偷偷来见贾琏。
“二郎放心,我知道轻重。这件事除了你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哪怕是皇祖母。”
听到昭阳公主这么说,贾琏安心了许多。
她就怕昭阳公主一时感情用事,将此事说与太后知道。
而太后一旦知道,不论是出于对太上皇的感情还是她的立场,她都没有瞒着太上皇的可能。
若是如此,宁康帝知难而退还好。就怕他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发动了事变,那就结局难料了。
太上皇御宇几十年,深谙权术。哪怕是如今深居重华宫,仍旧将京畿,尤其是禁宫的兵权掌握在手中。
宁康帝这么多年肯定也没白混。但具体掌握渗透了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因此,表面上看贾琏还真不好断定谁输谁赢。
他只知道,要是没有他,宁康帝应该是赢了。而他这个最大变数也是支持宁康帝的,如此宁康帝没道理会输……
拍了拍昭阳公主的手,贾琏忽低声道:“倘若青染的猜测为真,根据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很有可能会选择在此番铁网山围猎动手。
为了青染的安全,此番铁网山围猎,你就不要去了。反正青染是女子,本就可以不去,没必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昭阳公主对他如此情真意切,贾琏自然也关心她的安危。
涉及逼宫政变,大概率会兵戎相见,流血牺牲,贾琏不想昭阳公主陷入险境。
但话未说完,他就知道他做了无用功。
昭阳公主看着他,坚定的摇头:“若是二郎的猜测准确,那我就更要去了。
一边是我的父皇,一边是我的皇爷爷和最疼我的皇祖母,我必须得去。
不过二郎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之所以要去,是因为我要保护好皇祖母和陵儿,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鲜血流的少点。
而且,我曾说过要助二郎成就青云之志。
此等大事,二郎即便再有本事,只怕等事情发生,也难以左右走向。
若是有我在其中,哪怕只是给二郎传递信息,或许也会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不论是为了二郎还是为了所有我在乎的人,我都必须去。”
贾琏沉默。
“二郎放心,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不会偏袒父皇或者皇爷爷的。
我只是不想当事情真的发生了,而我却不在场,导致不能做任何事而得到一个最坏的结局。
而且,我身为公主,肯定是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相信不论父皇和皇爷爷如何争斗,她们都不会伤到我的,所以二郎大可不必担心我。
倒是二郎自己。身处漩涡之中,还该处处小心谨慎……”
昭阳公主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的看着贾琏,最终却只把贾琏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面前,温柔却殷切的道:“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还等着二郎赐予我另外一个孩子,所以,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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