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禾怔了怔,没料到他会谈及这些。
傅秦淮的请求似乎让她从那种不可名状的心绪之中清醒来。
他说他在努力。
他说不想让她再做那个雷厉风行处理事事的副主任。
他甚至还提及,不想让她再当这个任务繁重的医生……
远处有对老夫妻互相搀扶起散步,也无交谈,仅仅两人穿梭在虫鸣间,以彼此为依靠,踏踏实实地踩稳脚下的路。
有时候沉默比说话更能传达人的心思。
李禾眸子黯然地摇头:“如果不当医生,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过生活。”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对面的病人诉说最近的状态,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偶尔对一些无子女或者子女不孝的患者多了点关注,不管你有没有身着白大褂,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放在你身上的目光岁月悠长又颇具关切。
那种滋味,就像一根绵软的刺扎在心里,不疼,但你就会很轻易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有愧于良心的事。
是的,她习惯了。
她习惯了在医院查房期间,许多老人一见到她便展开笑颜;她习惯了沉浸在消毒水的味道里埋首弄清一个又一个病例的满足感;她甚至早已经习惯别人赋予她“李医生”这个称呼,习惯了医院的人间疾苦……
从母亲去世开始,她闷头闯进行医这条路,走到后面一直望不到终点觉得累的时候,她回头才发现,自己除了挂着听诊器看病外好像什么都不会了,而年岁早已经过了一年又一年,青春韶华不再,人已老去,再无精力去学些其他什么东西。
李禾自嘲地叹息:“有时候在医院太累了,想给自己放个小假出去放松放松,但我经过一间一间的病房……”
她顿了顿:“他们有些甚至从床上坐起身看你,有些老人还会嘱咐你路上注意安全,病危的人会觉得你是他生命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我每次都是走到医院大门,吹会风,就又回去工作。”
凉风迎面涌过,在傅秦淮的眼里留下痕迹,酸酸涩涩的。
“为什么没考工科大?”傅秦淮内心汹涌,等了许久才问。
她转头看他一眼。
十八岁的少女挥手冲着那个怀里抱着医疗箱的小少年道别,小少年傻愣愣地搂紧医疗箱,认真地在心里一笔一画记下承诺:
好好学习。
不打架。
去重庆。
考工科大。
他完成的很好,好到周围有些人都说他疯了。
原本上课睡觉,见人挥拳总爱打架的小崽子竟会沉在书里与其中的每一个字较真。
他小心的捧着自己的满心欢喜,拖着行李箱来到工科大,却发现哪儿哪儿都没有她。
他总是偷偷地寻她,不与任何人说,他怕她已经过起了和另一个人长厢厮守的生活,他怕她看到自己时全然不认识。
十八岁对于一个女人之后的每一个十年来说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他更怕李禾会觉得就单凭着她十八岁可能随口的一句话他就缠着不放她。
与其让人厌恶,不如永远不出现。
他哪知道明明不大的一座城,两个似乎缘浅的人这么难遇到。
以至于到之后他快放弃的时候,去海雾里小酒馆找胡子哥喝酒,他才终于相信,缘分就是这么喜欢在不经意间捉弄人的东西——
她长高了点,头发也长了,五官却没怎么变,小小的一只。
好像每次都是跟她朋友一块来的,她同她朋友不同,她朋友总是带着她和不认识的人一块拼桌一块玩,三两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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