岵岭形似硕大的乌龟,发脉于海拔一千多米的白鸡山。龟背绵延十里,一条古老的驿道沿龟脊而下,驿道两边山上长满竹子。诸如苦慈、硬头簧、斑竹、楠竹、水竹、方竹,在这里都能找到它的踪影。细长的乌龟颈部、活灵活现的头部,缓缓向左弯曲回望,像在左右两条小溪护卫下,潜入清澈蛇溪饮水的下岭龟。岵岭东、南、西面地势平坦,小山上的层层茶山、沟壑间的稻田,星罗棋布,纵横交错。倦飞被拐卖的地方地处岵岭中段,叫卓家院子。这个村落沿溪、依山而建,典型的土木结构传统民居,敞开的外廊、清一色的圆柱方椽、淡赭色的土墙、黧黑的屋顶。卓家院子有百十户人,聚族而居,没有外姓。平心而论,这里人家忙时种田采茶,闲时编竹器,生活还过得去,要比身处武陵山余脉中的向倦飞老家要好得多。
岵岭的冬月温暖如春,没有严寒迫近的感觉。趁冬月闲暇,岵岭的人们赶着编织竹椅、竹帘、竹席、晒箪、簸箕、提篮等竹器积攒钱。卓剑是编竹器的好手。他剖的竹篾薄如纸、细如丝;编织时,篾随手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灿烂的光线中划着美丽的弧线。正是凭着如此手艺,其貌不扬的他才攒足了买向倦飞的5000块钱。
冬月早晨,天蒙蒙亮,卓剑就上二十里外的陡峭的白鸡山山壁上砍慈竹,比其他人更卖力气。他想在这个冬天编更多的竹器赚钱,让即将添丁的家生活得更好。马上临盆的孩子虽不是他骨肉,但在判“死刑”的年龄娶到了如此貌美的老婆,他知足了。更重要的是经过一个月的煎熬,向倦飞态度改变了。在深夜,身怀六甲的倦飞有时会主动触摸他的身体,他享受到了作为男人应该享受到的乐趣。卓家人说卓剑这人“丑人有丑福,晚来交桃花运”,来年说不定还会怀上他的骨肉。这正是卓剑梦寐以求的,虽有起早贪黑的苦,但心里却是美的。“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幸福的歌儿从满坡叠翠、清新幽静的竹海中飘出,甜蜜的遐思在山泉叮咚、竹语沙沙的旷野间萦绕,如雾如梦。
“歌儿这么甜,掉在蜜坑里啦?”听见二姐卓秀的声音,卓剑解下腰间毛巾,抹了一把额颈间的汗水,从竹林中钻出。
“嘿嘿,随便唱唱。阿姐这么早,上哪里去?”
“到黄公庙走亲戚,他大姐夫满七十。那婆娘还闹死闹活的不?逃的心思还有吗?”
“嘿嘿,驯服了。现在茶余饭后有时喊爹喊娘了,晚上还与我主动亲热。嘿嘿,贱得很!”卓剑四十年没有享受到过的做男人的尊崇,在短短几个月得到了满足。
“不要钻了几回被窝,就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那个婆娘看起来不简单,提防点,不要弄得人财两空……给族人打好招呼把人盯到,钱千万不要落到她手里!”沉默了一会儿,卓秀继续说,“想办法把她肚里的野种处理掉,早点怀上卓家骨肉才能拴住女人的心。”
“这个心思我不是没有动过,但她死活不干。她说这是她唯一愿意跟我过的条件,如果强来她就以死相拼。这个女人护崽意识强烈得很。管她的,就当多养一个孩子,无非就是多等几个月的事。毕竟要跟她过一辈子,不能事事逆着她。”
“当心点!不要给你个软枕头,心就慈了。阿爸隔几天过生,我们几姐妹过来不?”
“阿爸年近七十了,天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过一回生就少一回,几姐妹还是来热闹热闹,顺便一家人相互熟悉一下。”
“哟,看看你饿狗等骨头——急不可耐的劲儿,真把她当成一家人呐?恐怕人家不是这样想的,这种女人还得看紧点,长着反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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