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只是,玲珑还是很意难平。
她一面拾掇衣物,一面和柳川招呼都不打,出了金膳斋。
玲珑只是怕柳川追问,怕他问她为何形色慌张地逃跑。
那她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要她和他说:“此前是柳大哥会错意啦!白老板待我亲厚,不过是因我神似他故人,我还自作多情以为自个儿真心和白梦来投缘,成了哪家红颜知己呢。”
那多埋汰人,多尴尬呀!
还是就这般吧,他过他的阳光道,玲珑过自个儿的独木桥,不到必要关头,别牵扯啦。
玲珑想起主子说过的话,做线人的时候,潜伏在旁人地盘里的时日长。别因为一点虚情假意而忘记本分,不是一路人不可强融的。
那时候,玲珑对此还嗤之以鼻:“都说了是领命埋伏,又怎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同那些人亲近起来?”
主子只是笑笑,和她解释:“人情是暖的,人心不是石头做的,早晚会有烘热融化的时刻。你在那头天长地久待着,总会有松懈防备的一瞬间。有的人,就在这个当口闯入心房,打得你措手不及了。因此,切记,不可动情,无论儿女私情还是患难之谊。待日后你羊皮剥落露出虎身,他会怨你骗他瞒他,决不能容你的。到时候,你背叛了组织,有家不能回,而他那处,也成为了彼时的禁地,驱赶你逃离。你过了那么久的流浪日子,总不想最后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吧?”
玲珑惨兮兮地想,她明明已经暴露身份了,可是白梦来还不能容她,同她坦诚相待。
她明明是真心想和白梦来交好的,可是人家不稀罕。
不稀罕就不稀罕吧,她又没有亏空什么……
熏鹅什么的,她又不是买不起,不要也罢!
步摇什么的,她寻常也不打扮,不要也罢!
点心什么的,和街巷里的甜点差别不大,况且她也不爱吃甜的,不要也罢!
白梦来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他的故人吗?何必借她来睹物思人,赶紧找故人去啊!
要不是主子的命令在,玲珑再也不想回金膳斋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白梦来了。
她又不是没人照顾……她的小弟们前仆后继想讨好她呢!她是香饽饽!
玲珑心里一阵翻云覆雨,发泄完了,才察觉自个儿有点意气用事。
她现在回组织,不就是告诉主子,她的身份败露了吗?
办事不利的杀手,会被降级,分配到地方组织去吧……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惩罚吗?
想到这些,玲珑又有点胆怯。
她的声望与威名,难不成要折损在白梦来手上吗?
明明她也可以厚脸皮继续待在金膳斋的,怎就这一回这般意气用事。
玲珑搞不明白,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
她回曹家,正巧在洗漱的时候撞上了兰芝。
兰芝知晓玲珑是钟景的心腹,也知道她不会真的长久待在慧珠院,占她心腹丫鬟的位置。因此,她愿意同玲珑交好,权当卖钟姨娘一个面子。
她见玲珑魂不守舍的模样,掩唇轻笑,问:“玲珑,你怎么了?瞧着魂儿都没了!”
玲珑此前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从未交过什么闺中好友,因此对这些同郎君交际的事儿知之甚少。
她实在苦闷,忍不住同兰芝倾诉:“兰芝姐,问你一个事儿。”
兰芝见夜深了,此时也是在院落中。庭院有山有水,极为空旷,不免被风儿捎带话,吹到那家有心人耳朵里。
因此,她揽了玲珑的手,俏笑道:“跟我来。”
玲珑被女子柔软的手拉着,随她来到窗明几净的耳室。钟景的正室两侧都有耳室,一个是给她的心腹丫鬟兰芝住的,另一个是给待人忠心耿耿的老嬷嬷住的。
兰芝能一人住一屋子,不用和扫洒丫头挤大通铺,别提有多让人艳羡了。
玲珑四下打量耳室,只见梳妆台上有好几对价格不菲的耳坠子,一看就是钟景或钟瑶赠的贵重物,不是寻常丫鬟能佩戴的。老实说,钟家姐妹待下人是真的不错,知道她们不敢戴主子赏的珠花头面,因此在耳坠子上下功夫,耳尖尖上别出心裁的一点俏丽,纵是再刻薄的主子也拿不出说头来打压。
兰芝看出玲珑在打量她的寝房,她怕她多心,觉得钟景偏袒自个儿,忙为主子说项:“姨娘待人宽厚,纵是我们这些丫鬟眼馋首饰,逾矩去讨,她也会看在情面上,给点玩意儿。”
兰芝一面觑着玲珑眉眼,一面说这些宝贝都是她厚脸皮要来的,不是主子偏爱她赠的。
这般小心翼翼的说辞,就为了让玲珑心里舒坦些,不会因为小物件生分了。
玲珑回过神来,领她的情,道:“兰芝姐别多想,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在想事儿呢。对了,我有件事儿要同你讨主意,一个人左思右想,头都快想炸了。”
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极为灵动,好似邻家妹妹一般,让人想要亲近。
兰芝家中是有妹妹的,一见玲珑就觉得这漂亮姑娘很讨她眼缘。
兰芝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她给玲珑端来一攒盒饭前垫垫肚子的茶食,从中挑拣了品相好的糕点,递给她一块精致小巧、松软绵香的曼陀样夹饼。这是钟姨娘赏给她的,兰芝自个儿都没舍得吃。如今见玲珑可爱,忍不住生出逗弄妹妹的心思,拿甜糕儿哄她开心。
玲珑爱吃东西,此时捧着糕糕进得开心。
她瞧兰芝像好人,待兰芝更加亲近了。
不过还没吃两口,玲珑想起白梦来让钟姨娘给她开小灶的嘱托,又觉着这是不是白老板的功劳。因着他的缘故,自个儿才能有口甜的吃。
玲珑有些意兴阑珊,道:“就是我认识一位郎君,平日里相处挺好,他待我也亲近。他没和其他女子相处过,我原以为他就只对我青睐有加。结果呢,你猜怎么着?”
兰芝是个通情窍的,一听便懂了。她心里觉得有趣,兴致盎然地问:“怎么了?”
玲珑咬着甜糕,唇齿间含糊不清地道:“他在房中竟然挂着其他女子的画,而那名女子是他的故人,同我有七八分相似!那……那岂不是说明,他待我好,不过是用我思念故人吗?”
兰芝也没想到这般纠葛缠绵、撒狗血的故事竟让她听了满耳,她瞧着失意的玲珑,义愤填膺地道:“这怎么行呢?这不厚道!你还得提防他骑驴找马!”
“什……什么叫骑驴找马?”玲珑懵了。
兰芝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他之所以没能和故人在一块儿,肯定是有什么误解。他瞧着你就想到故人,拿你消遣,私底下又寻故人。你想想,待日后故人回来了,你该如何自处?别说姐姐讲话难听,赝品就是赝品,真品回来了,还不是喊打喊摔?依我之见,与其当他手里的破烂,倒不如寻个旁的郎君,反倒能将你捧在手心上珍之爱之。”
兰芝说的话虽说不中听,可也有几分她自得的道理在里头。玲珑听不懂多少,只明白了一句,若是那位故人回来了,她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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