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龙正文卷第一百零四章金锥行全军渡过涣水后,张行便有这么一点无欲无求起来。
因为他知道,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他的计策已经彻底成功了,就算再有什么问题,那也不是他的责任,他为这件事情尽心尽力到了极致,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能做的也都做了,甚至未必能做成的,也尽量考虑着要以后去做了。。。
或许今日还会血流成河,或许依然会有无辜在这次动乱后死伤累累,或许最终的结果会照样在朝廷那里引发其他不对路的蝴蝶效应……但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这次计策的后半段一样,都不能说再是他张行的责任了。
他张三郎已经尽量的提出了最优解,并付诸行动,而且出色完成了自己的部分。
按照约定,只要他张行用金锥计,将芒砀山的匪徒提前引诱出来,过了河,剩下的就是司马正和白有思的事情了。
这两位大门阀出身的神仙如何逼迫陈凌出兵,如何保护船队经过这片区域无恙,最后怎么收场,全都跟他张白绶无关了。
当然了,张行自是有些无欲无求,但其他人的表现欲却反而有些过头了。
过了涣水,大队直接占据了稽山,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许当家的,可怜许当家的在稽山厮混了许多年,一朝基业尽丧,粮食被取用、财帛被散尽,几乎就差叩头下来才保住了根本的一些核心部众和一份当家的名号——当然了,这也有上下都着急“做生意”,不愿意节外生枝的缘故。
但是,既然说到明日的生意,就由不得大家不去继续争个热火朝天了。须知道,到了此时,有门路的、没门路的,大当家们早已经知晓龙冈驻军是自家人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
此行宛若探囊取物。
敢问谁人不想抢的更多些,分的更多些?
唯独,老大们到底都算是所谓土匪山贼中的精英,总也知道,抢劫还是要讲章法的,若不能做的漂亮干净,把金银撒了,把锦绣烧了,或者被那些锦衣巡骑发起狠来將车子推到涡水里了,那算个什么事?
于是先嚷嚷了许久,最终定下了一个包抄吞圆的方略来,张行也和杜破阵一起,从容取了左翼绕后包抄的活来。
但是,还没完,因为还要讨论战后分润的事情,可一说到分……莫忘了,张三爷曾有言与杜破阵,天底下最难的怕就是一个“分”字了。
于是乎,在草草分派了明日“做生意”的排兵布阵后,稽山上的小聚义堂里几乎吵了个昏天黑地。
周老大如今气势不同了,尤其是兼并了稽山后,更是想法多多,他似乎是想先抢回来“归公”再统一分,几个芒砀山上的势力小首领也支持他,最起码要求所谓“归公”的多一点……很显然,周乙先生是要拉小的打大的了,而小首领们也是立即会意。
但是,楼老大和其他东境绺子的首领却只喊着按照各部兵马公平分配……这当然也可以理解,因为别看东境绺子们人最少,似乎应该更加赞同周老大的方案,但他们毕竟是本就是东境滑过来的外地绺子,是要立即拿钱走人的,更怕被吞并和分不到东西。
与此同时,赵老大、王老大这两位却只是冷笑,然后摆出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其实是打着谁抢到归谁的主意。
没办法,为什么小首领们要去依附周老大,东境绺子们要去依附楼老大呢?不就是因为赵王这种人存在吗?
“心黑手辣,仗势欺人,要格局没格局,要气量没气量的……跟周、楼两位老大比,你老王和老赵,简直是两个天上,两个地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怎么有脸坐在这里?”
没错,这是张三爷的原话,他拍案而起了。
不起来也不行啊,张行倒是被这些人弄得头昏脑涨、早想睡觉,但作为一个土匪头子,怎么可能在讨论分配方案的时候直接走了呢?不吵一顿就直接走了,简直是天大的破绽好不好?
于是,随着老韩几个人推着张三爷也出来说两句的时候,决心站好最后一班岗的他毫不犹豫起身对着王、赵两人放炮了。
而且甫一放出来,便立即压住了大半个聚义堂。
“张三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王老大当即抱着怀冷冷来对。“如何平白诋毁我们?”
“我是诋毁吗?”张行勃然作色。“你和老王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为小利而亡命,干大事而惜身!别人辛苦搭台子的时候,你们只是冷眼旁观,三试探五躲闪的,搭好台子了,却想着把他人踹到一旁!周老大和楼老大的分法虽然有抵触,却只是个方案的不同,终究考虑到了所有人,只有你们俩,仗着自己势力大修为高,一心一意只想多吃多捞,丝毫不顾其他任何兄弟!想我张三走南闯北,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而今日,竟然一下子见到了两个。”
“张三爷,给脸不要脸了吗?”赵老大,也就是如今人人皆知的赵兴川了,开始只是冷冷听着,但听到最后,却又忽然发作,乃是掷了酒杯,直接扶着佩刀一脚踩上几案,然后单手来指点对面的张行。“你什么资历身份,来说我和老王?”
“张三爷有没有资格说话,轮到你姓王的来讲吗?”就在张行身侧坐着的杜破阵毫不犹豫,当即推开身前案上酒饭,同样扶刀而起。“周老大的方案你们俩不认,楼老大的方案你们俩也不认……真当大家不晓得你二人的心思吗?都是积年的生意人,谁不懂啊?”
“赵兴川!”张行瞅了眼捻须不语的周乙和面无表情的楼环,不慌不忙,同样一脚踩到了身前的几案上,然后从容扶刀来看对面。“大家有事说事,你忽然发作,当着诸位老大的面先按住刀是什么意思?是想火并吗?火并谁?谁怕你?而且你以为这里能轮到你来比刀口上的本事?”
赵老大怒从中起,真气散发,便欲真的拔刀出来,却不料,下一刻,自己按刀之手却被身侧一人死死发力摁住——竟然是今晚上同一立场的王老大。
赵兴川心知有异,赶紧顺着对方眼色一瞅,却发现在座的老大十之八九都只是盯着自己,而不是对面的张老三,便是周乙、楼环两位真正的大佬也只是眯眼来看自己,晓得终究是自家吃相难看,引了众怒,气焰便瞬间消了几层,然后恨恨坐下。
那王老大见到赵兴川会意,这才板着脸拱手以对:“张三爷……我们绝对没有坏了大家生意的意思,只是周老大和楼老大各执一词,我们不晓得该……”
“呸!”张行猛地一喝,当场打断了对方。“不要说那些挑拨离间的废话,你只说你二人有什么分配方案……大家现在都屏息凝神的来听一听,当众评判!”
“我……”
“有没有?!”张行再度打断对方。厉声呵斥。“没有就当你二人弃权,听公中说话!有就赶紧放出来!”
王赵二人在所有老大的瞩目之下,于席间相顾一时,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当众说出来谁抢到归谁这样的废话来,说了也只会坐实了“厚颜无耻之人”的名头,平白被骂。
“没有。”投鼠忌器的王老大强行咽下一口气来。“现在只想听张三爷的方略……张三爷有吗?”
张行听到这里,毫不犹豫撒开手中刀,走到堂中央来,先对周乙一作揖,再对楼环二作揖,然后团团拱手,这才开口:
“诸位老大,之前周老大说话了,说今日畅所欲言……但恕我直言,明日就要做生意,真要是人人心里一笔账,各怀鬼胎的,明日生意便是做成了,怕是也要乱成一团,平白抛洒金珠……所以,还得请最后周老大拿个主意,我也只是一说。”
“张三爷是个实诚人,能处!”座中最穷的杜破阵趁势喊了一嗓子。“且听听他的言语也无妨。”
而张行顿了一顿,只能苦笑:“其实,周老大和楼老大都有言语了,而且都是有公心的,我能有什么更好的?不过是想做个拍桌子的,把捣乱的撵下去,再做个和泥,早点把此事定下……我的意思是,就请周老大和楼老大折一折……比如收公我是赞成的,但不要收多,抽个两成,放到砀山大聚义堂上,但是东境那里的几位毕竟家离得远,还想着回去过年呢,却该将其余八九成速速按人头早日分出去给他们几家,让他们先回东境过个年,再回来论公中归属。”
堂上一时寂静无声,这就是个和稀泥的手段,张老三又这么礼貌,谁能说好或者不好呢?
“我赞同。”就在两位老大还在一个捻须一个摸肚子的时候,还是杜破阵率先应和。
众人情知是杜破阵是张三爷故交,却都无话可说。
但杜破阵既这么说了,几个东境绺子想着张行言语里的一点照顾,也都纷纷颔首,见此形状,楼老大终于也点了头。
这下子,众人齐齐看向了周乙。
周乙见此情状,也是叹了口气:“我都是为大家好,但谁晓得大家都没有大局观……那这样吧,三成,三成的公中数,不能再说了……关键是谁也不知道龙冈陈将军或者涣水口的左二爷会不会来言语,到时候,还得我应付了。”
几人面面相觑,到底是随着韩老大率先开口附和,半情不愿的了了这一桩事情。
一夜嘈杂混乱,翌日早上,众人强打精神起床,然后吃饭集合……而早饭刚一用过,之前撒出去的精锐哨骑便纷纷回报,都说就在几十里外的城父城对岸的龙冈军寨悄无声息,根本就当没看到大家,倒是正在自东南向西北方向行军赶往龙冈的那支运输队陡然提速,好几个哨骑摸得近了,都被锦衣巡骑的高手亲自出动截杀,俨然是有所发觉。
众人一面精神大振,一面复又有些焦急起来。
唯独老韩,此时有些不安,又在说什么龙冈该有回信这些废话,但已经没人听了……周乙周老大都不再拿架子了,而立即号令全军,速速出兵向西南方向而去,乃是要越过龙冈军营,去做截击。
冬日干冷,中原大地,五六千大军出动,烟尘滚滚,如潮如水,一发不可收。
而始作俑者张行张白绶则是锦袍骏马,弯刀披风,心中毫无波澜,只是都督着本部二三百‘精锐’在左翼,也就是军阵最东南一侧向前。
秦二跟在旁边,几度欲言,都也只是沉默。
便是杜破阵,此时也都没有了太多言语,只是率领本部二三百人,紧紧跟在张字大旗下那股军势后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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