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只觉得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参加“未来之星”时,他就是这样灿烂地笑着,手里举着硕大的棉花糖,站在场边为她加油。
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记得这些,不顾别人的目光在这里等了她不知多久,光这一点,都让林格心里滚烫滚烫的。
“这帅哥好帅啊,不过他手里举个棉花糖是干吗的?等女朋友吗?他女朋友是咱们队里的吗?要不然干吗一直看咱们啊?”
周瑶正叽叽喳喳个不停,突然嗷地压低了声音叫了起来:“他他他他……他怎么还走过来了呀?”
林格扶额——苍天大地诸位神明,能让周瑶正常一点吗?
聂迟尽管手里举着奇怪的棉花糖,笑容和举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得体大方。
他先是和韩冰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向领队和其他见过面的工作人员颔首致意,最后才对林格说:“表现不错,祝贺你。”
周瑶惊愕地捂住了嘴巴,林格白皙的脸渐渐染红。
没办法,无数只超百瓦大灯泡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烧红都难。
还好韩冰这时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都上车去!”
哗啦啦……身后瞬间空了一大片。
林格这才抿了抿唇,跟着聂迟向他的车边走了几步。
等两人站稳了,聂迟才伸手,把棉花糖递到林格面前,笑道:“不知道买什么好,看体育场外面卖这个,就想起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
林格心里暖烘烘的,表面上却傲娇地哼了声:“我不是小孩子了。”
“确实。”聂迟笑着又看了眼手里的棉花糖,“这么看是挺幼稚的。下不为例。如果你真不喜欢的话,不如我把它拿去送给别的小朋友算了。”
“不要!”林格突然伸出手,一把夺过来,觉得高高的,仿佛生怕他再夺回去送给别人似的,“这是我的!”
聂迟看着她因认真而气鼓鼓的小脸,忍不住真想掐她一下。
在他的理智还没给出答案之前,他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地到达了目的地。
当微微冰凉的指尖碰触到比指尖温度似乎高出许多的微烫柔软时,他突然觉得这举动似乎真的不太合适,笑容渐渐变得不大自然。
她果然不再是当初小脸还有些皴皴皱皱没有几两肉的小丫头了。
她的皮肤柔软得像是一团羽毛,光滑细腻得让他指尖都有些颤抖。那又柔又滑的感觉,带着属于少女的温润触感,让他不禁一下子感到心虚,猛地抽回手,神色有些局促。
他的目光强行避开了她的脸,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自己仓促之间是不是很明显地带着些失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给发现了。
直到此时,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东西,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在猝不及防间突然而至,甚至突然到,身体比理智更先感知。
飘忽的目光在慌乱间无目的地四处漫步,直到他看到了高恺。
高恺已经打开了车门,目光却锐利地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聂迟不禁微微蹙眉。
这不就是这两天传得最热的绯闻男主角吗?难不成是真的?
想起短视频里他和林格之间亲密无间的互动,不知怎的,聂迟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堵。
他虽然明白小丫头到了花样年华,是到了招人喜欢的时候了,但真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眼前招摇,他心里却相当不舒坦。
就仿佛自己精心培育了多年的一盆花,到了终于盛开的时候,却突然被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偷走了一样,真是无法形容的窝火和愤怒。
就算明白这盆花注定早晚得送人,但依然心有不甘,整颗心空荡荡的,极度不爽。
他猛然被心底不断翻涌的醋意给吓到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小丫头是绝对纯洁无瑕的师兄妹之情,甚至在方超向他求助的时候,他都觉得作为俩小孩的兄长,也理所应当,乐见其成。
可怎么偏偏到了高恺这儿,就很想抡起拳头去驱赶她身边的一切雄性物种?
难不成在潜意识里他就认定了林格和方超之间缺少某种气场,等同于小孩子般的玩笑,和眼前这个无疑十分优秀的男孩突然之间来真的,完全不同?
他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惊愕。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是护犊子的心态,还是源自某种难以启齿的占有欲?
但无论如何,绝不是正常的师兄妹之间的情感。就算是再亲密的兄弟姐妹,也不该产生这种嫉妒和排斥。
聂迟开始拒绝深想。现在不是深想的时候,他需要时间好好捋捋。
“你也是高恺的粉丝吗?你是不是也想找高恺签名合影呀?”林格等了半天,发现聂迟还在盯着高恺看,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小会儿,以高恺先钻进车子离开停车场告终,便忍不住问道。
聂迟收回目光,怔了一下,似是而非地应了声:“啊。”
林格笑起来:“早说呀,我要是知道你是他粉丝,我就喊他过来和你合个影。”
“下次吧,有机会。”聂迟也笑了笑,看了眼省队的大巴,“赶紧过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林格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决定问出来。
“你刚刚看到我的比赛了吗?”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期待。这是她这场比赛最大的意义所在,她希望他为她感到骄傲。
聂迟微笑点头:“当然了,我一早就到体育场等着了。怕影响你比赛,就没联系你。”
“你觉得怎么样?”她的脸因为难为情而有点发红。
聂迟笑笑:“奖牌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是非常棒。”
“那是你的鞋子好,”小姑娘终于舒了口气,笑得眼睛都成了一弯新月,“特别特别好。”
“那就好。”聂迟被她太过清澈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清清嗓子缓缓神道,“等回头到了省里我们再正式开始智能辅助训练。”
“嗯。”林格心满意足,想转身离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他,“明天你还来吗?有接力。”
聂迟挺认真地点了点头:“会来的。”
小姑娘眼睛一亮:“那我给你安排个好位置吧?”
聂迟摆摆手,笑道:“不用费这个心,我不想干扰你比赛。”
林格咬咬唇。她很想说怎么会是干扰呢?我看到你心里才更踏实呢。但这么令人害臊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便只是吃吃笑了声,扭头抱着棉花糖跑了。
看着她兔子般雀跃的活泼身姿,聂迟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一切在那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后,开始变得失控了。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用数理和逻辑轻松地解释一切,万事都在控制之内,闲庭信步,从不出错。
正因如此,这种扑面而来的完全陌生的失控感才让他感到格外胆战心惊。
刚刚她问他她棒不棒,他真的很想用天下最美的语言来赞美她,但又怕她觉得浮夸,便只好中规中矩地回了她。
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实在太耀眼了,也怪不得开始被人惦记。
一想起赛场上她的飒爽英姿,那一骑绝尘的架势,那一往无前的气场,都让他止不住热血沸腾,眼底发热。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当初那个上冰时还战战兢兢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长为新一代的佼佼者,是当之无愧的冰上女王。
她太优秀了。
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看过她的数据,请教过最权威的专家,她的每一块骨骼都天生为滑冰而生。
今天赛场上她的表现更让他紧张又骄傲。
如果数据能够记录到今天的比赛,那数值一定是令人惊叹的。
她的临场爆发力无与伦比,她在关键时候能扛住压力的心理素质也超出了她的年龄。
他能确定,如无意外,她的未来一定超乎想象。
韩冰的眼光果然够毒。
在短道赛场上,她潜力无限。
而越是如此,他就越得好好地捋顺心底突如其来的异样。
这不是一件小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3】
林格一回到大巴上,这群被比赛压力快折磨疯了的人终于找到了乐子,暧昧的笑声此起彼伏,把林格弄得很不好意思。
她目光搜寻周瑶的位置,结果却发现周瑶旁边居然坐着领队。这厮见她目光扫过去,还夸张地撇撇嘴,摊摊手,摇摇头。
林格无语。
四下张望了下,这才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全车就只有韩冰身边有个空位,摆明了虚位以待,就等她来。
林格只好硬着头皮坐过去,好死不死的是,手里还举着那个硕大的棉花糖。
韩冰箭一样的目光扫了过来,林格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
“不吃吗?”韩冰面无表情地开口。
“不不……”林格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再不吃就融化啦。”韩冰嘴角扯出一个不阴不阳的冷笑。
林格被她这个表情吓得手一抖,双手恭恭敬敬地往前一送:“韩妈,您吃!”
韩冰嘴角抖了抖,眼角也抖了抖,表情一言难尽。
倒是身后的助理教练很不给面子地“扑哧”笑出声来。
林格涨红了脸,转身把棉花糖往助理教练手里一塞:“给你吃!不用谢!”
等林格终于坐稳了,车子驶向大路,韩冰才淡淡地又开了口:“你们平时私下互动很多吗?”
林格心里一紧,诚惶诚恐地看向韩冰。
“要注意分寸,”韩冰依旧面无表情,“特别是公众场合。”
“嗯。”林格连忙点头。
本来以为韩冰还有很多话要训诫,结果等了半晌,却没有等来什么响动。
林格小心地抬眼瞥过去,发现韩冰正闭目养神。
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真要是像朱珠说的那样,她眼里那么藏不住事,只怕韩冰早晚能发现。她还是低调小心为妙。尽管知道她和聂迟之间毫无可能,但只是这样偷偷的喜欢也是好的。
总好过见也见不到。
就在她以为终于逃过一劫的时候,韩冰突然又轻声开了口。
“有些话我真不想说,怕你觉得我草木皆兵。”韩冰依旧闭着眼,“可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明白。”
林格一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不管是高恺还是以后别的谁,我都希望你理智处理。重复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希望你珍惜你的好状态,把那些有的没的放到你真的成为一个大人之后再处理,懂吗?”
林格咬紧嘴唇,没吭声。
韩冰蹙眉睁开眼,冷冰冰地看着她:“不懂吗?”
林格闭了闭眼,心一横,点头:“懂。”
“能做到吗?”韩冰目光犀利。
林格渐渐松开握紧的拳头:“能!”
韩冰的嘴角这才微微放松。
她伸手揽住林格的肩,语重心长:“无论什么事,只要有缘,该你的就是你的。但滑冰不是。错过最好的时候,那就是一生的遗憾,追都追不回来。”
韩冰说得比较含蓄,林格心里却无比透亮。
她当然同意韩冰说的话。虽然未必她能做到。
但只要一想到聂迟的那个项目,她又觉得自己必须做到。
她必须向所有人证明,聂迟所做的一切之于人类而言,是伟大的,是正确的,不是异想天开、毫无前途的。
她必须成功,必须站在世界之巅。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她只想成为他的骄傲,那种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骄傲。
这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甚至比她喜欢他这件事,还要重要。
联赛最后一天,是男女1500米决赛和接力赛。
朱珠毫无悬念拿了1500米的冠军,但仅拿到一块金牌多少让她有些失望,所以接力赛便成了必争之地。
实力相近,自然冤家路窄。
接力赛准备时间,朱珠挑衅的眼神越过好几个人精准地落到林格身上。
周瑶轻哼了声,不屑道:“牛什么牛,败军之将。”
林格却不予理会,认真地适应着今天的冰面。
今天的冰格外硬,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说她是不是又受刺激了?今天所有的报道都是你的照片当封面,特别还有几家八卦的媒体用的还是你和高恺拥抱庆祝的照片。”
林格受不了她的叽叽喳喳,叹口气道:“比赛马上开始了,你能用点心吗?”
周瑶挑挑眉,不以为意。
林格只好说:“首先,这次裁判特别严格,你要注意。其次,今天冰面特别硬,你重心高,更要小心。还有,别小看朱珠。她昨天一再对我言语干扰,心理素质比你想象的要好多了,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周瑶笑了起来:“这是接力,不是个人赛,就算朱珠能滑到飞起来,能带动其他三个废材?你未免太看得起S省的实力了。”
林格不知道该说什么。周瑶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沉稳,容易骄傲,更容易轻敌,所以常常会出现各种状况,比如竟然在1500米的主项上都能马失前蹄,连决赛都进不了。这是她本次比赛唯一一次夺金的机会,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还精神松弛个什么劲儿。
林格决定刺激她一下。
“不管怎样,朱珠都证明了自己比你强。”林格转了个圈笑着说,“她已经连续几次压过了你,如果你再不趁着我强敌弱打压她一下,只怕以后你连和她同场竞技的资格都没了。”
周瑶笑容顿时凝在脸上——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毒舌了?
激将法起了作用。在周瑶和林格两个绝对实力选手的加持下,H省队四人接力轻松领先。朱珠纵然拼尽全力,也无法弥补其他三个人的实力差距,夺冠显然无望。
H省队士气大振,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提前庆祝胜利了。
最后两圈的冲刺依然留给林格。
此刻已经绝对领先的林格滑得相当轻松,她只需要使出八成实力,就能确保夺冠。
而S省、L省两个队却面临着一场硬仗,她们需要争夺一枚银牌。
S省最后冲刺的任务自然在朱珠身上,L省的最后一棒也是实力不俗的短距离选手,不到最后一刻,还真的难见分晓。
这是三场决赛中聂迟看得最不揪心的一场了,他甚至有闲心听听周围的各种八卦。
“萌神女朋友还真挺厉害,搞不好很快就能进国家队了。”
“哈哈,那他们俩不是就朝夕相处了吗?会不会影响训练呀?”
“不会,不会。你没听说匈牙利的刘少林和英国的克里斯蒂姐弟恋以后,他们的教练为了让两人恋爱、训练两不误,经常两国一起集训吗?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哈哈哈,这么说以后我们中国速滑也有这么有爱的一对了?”
“那当然。现在可不比以前,都开放了,允许队员们恋爱了。好的恋爱可是促进训练成果的正能量呢!”
“哎哟,我突然好激动怎么办……”
“……”
少女们捧心激动,聂迟一脸黑线。
想得倒美。
不过看昨天和今天的上座率,以及林格出场时的呼喊声,就知道有不少人是冲着围观高恺的所谓“家属”来的。
呸呸呸!哪门子的“家属”!真是异想天开的一群无知少女!
聂迟遏制住心底不断泛起的醋劲儿,恶狠狠地把目光凝注在林格一个人身上。
最后半圈。
林格已经起身冲刺,朱珠紧跟其后,L省的选手因为之前摔出赛道再起来重滑,正好在林格和朱珠中间。
大家滑得都还算文明,虽然L省选手和林格贴得比较近,但她心里应该清楚自己和人家落下了一整圈,想必不会做无谓的争抢。
聂迟手指摩挲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等着林格冲刺夺冠的那一刻。
可就在每个人都以为不可能再出现意外的时候,意外却突然发生。
林格竟在冲刺的最后关头突然摔了出去!
现场一片惊呼。
聂迟也倏地起身。
和林格一起摔出去的,是L省的那名选手。真是匪夷所思,不合逻辑。
聂迟快速走到看台最前面,想看看林格有否受伤。在最后高速冲刺时摔出去,往往是最危险的。
果然,似乎不容乐观。L省选手已经起身滑走,林格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聂迟的心顷刻提到嗓子眼,可眼下除了着急,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现场的医生们迅速涌了过来,聂迟眼睁睁看着他们仔细检查并简单处理过后,小心翼翼地把林格抬上了担架,送出场外。
他刚想跟过去看看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近距离看看她,却在转身的一瞬,看到林格刚刚躺着的冰块上,留下一片鲜红。
触目惊心的一团红色,灼烧着聂迟的眼睛,还有心脏。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是被对方的冰刀割伤了吗?
现场已经给出结果,是L省选手自己摔倒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林格给带了出去。
到底怎么判罚,到底谁拿了冠军,都已经不是聂迟关心的问题。他急切地冲下看台楼梯,想冲进休息室,却被工作人员给拦了下来。
“我是林格的家属。”聂迟试图解释。
工作人员显然不接受:“对不起,没有工做证,谁都不可以进去。”
聂迟拿出手机,想要去拨林格的号码,结果却无人接听。
他忍不住暗骂自己笨蛋。她人在场上比赛,又怎么可能会带手机?
最后一个尝试。
他伸手一指说:“让他过来,帮我做证。”
工作人员狐疑地望过去,见他指的是善后的H省队助理教练,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助理教练一看是聂迟,连忙让工作人员把他给放了进来。
等他进去时,林格的手臂已经被白色的护具给固定起来,还缠上了纱布。
估计是疼极了,她的小脸煞白煞白,分不清是运动产生的热汗还是剧痛引发的冷汗,遍布着她整个额头。
仿佛心尖被什么扯住了死命揪,聂迟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感到这么窒息过。
生疼生疼的。
他快步走过去,单膝跪在担架前,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小心地问:“还好吗?”
林格愣了愣,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诧异地努力转过头,看到如假包换的聂迟,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全委屈地涌了出来。
她自认是个坚强的人,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无人可以对着撒娇罢了。
所谓女汉子,哪个不是被逼出来的。
聂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心疼地用手安抚地摸着她的发顶,无声地给她力量。
韩冰一脸冰霜地从外面进来,看到聂迟时愣了愣:“聂总怎么在这儿?”
聂迟起身问:“到底伤到哪儿了?”
“手臂被冰刀划伤了,右臂可能骨折了,得赶紧送医院。”韩冰说。
“准备送哪家医院?”
“先送最近的医院,看看情况再看要不要转定点医院的运动医学科。”队医说。
“好,”聂迟起身,“我跟车一起去。”
队医看了眼韩冰,见韩冰点了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到医院拍了片子,确认是手腕骨裂。虽然比骨折轻一些,不需要打钢板,但考虑到她是运动员,还是需要住院观察治疗,出院之后还需要继续疗养一段时间,确认没问题了才能逐渐恢复训练。
韩冰看了伤势,觉得不容乐观。虽然对速滑运动员来说,手臂受伤比腿部以下受伤要稍微让人松口气,但手臂对加速、过弯和保持平衡都至关重要,至少还是要好好休整两三个月,便动了带林格转回H省的念头。
就在韩冰和队医商量的时候,聂迟却突然开口,表示希望能把林格留在北京继续治疗。
韩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聂总,这是我们队里的内部事务,与您无关。”
聂迟却坦然与她对视道:“和H省相比,北京的治疗条件肯定是最好的。”
“那康复训练呢?谁来做?”
“我可以请来最好的团队。”
“比省队还好?”韩冰挑眉。
聂迟淡淡道:“国家队级别的还行吗?”
韩冰怔住,几秒之后,突然又笑了,冲他招招手说:“我们外面单独谈。”
两人来到外面的走廊。
韩冰双手环胸,气势迫人。聂迟却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卑不亢。
这是韩冰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确很不一样。
“为什么想把林格留在你身边?”韩冰直截了当。
聂迟笑笑:“请问韩教练,回H省之后,谁来照顾她?”
韩冰轻嗤:“这个还用不着您操心。”
“那不能训练的康复期谁来为她做心理辅导?您吗?现在正是本赛季最忙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比赛,难道您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看电视吗?”
韩冰:“……”
聂迟停了一会儿,见韩冰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才接着道:“我这儿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聘请专门的团队为她服务,保证效果不会比她在省队差。”
韩冰冷笑:“你以为有钱就能办到一切吗?难不成你从健身房弄一堆Jack、Tom之类的人帮她康复?”
聂迟被她逗笑了:“您可真幽默。这点您放心,我既然敢涉足体育行业,一定有这方面的人脉和资源。到时候我可以发团队的名单给您过目。”
“……”韩冰动了动嘴,突然有些语塞。一个能轻松拿到ICS定制版冰鞋的人,自然没什么办不到的。这年头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林格没有家人,这点您也知道。”聂迟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不敢说是她半个亲人,至少是她值得信任的人。留在我身边,您可以放一百个心。”
韩冰沉默片刻,突然嘴角泛出一丝奇怪的笑。
聂迟不解:“您笑什么?”
韩冰吐口气,挑眉看着他:“这就是你的初衷?就没点别的私心?”
聂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毕竟大家都在这么敏感的年纪,但这次他却问心无愧,毫无私心,因为他是完全站在林格的康复角度才做出这样的安排。所以他回答得格外坦然。
“没有。她是那么优秀的运动员,我和您一样希望她尽快回到赛场。如果非要说有私心,那也是我希望我这个师妹能恢复得越快越好。”
他言辞十分恳切,让韩冰有些犹豫。
“你让我考虑一下,”韩冰片刻之后扫了他一眼,“我还需要征求一下她的个人意见。”
“好。”聂迟礼貌地点点头。
坦白地说,聂迟的理由在某种程度上打动了韩冰。她因项目关系接触过聂迟几次,也相信他是个靠谱的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只是她有点担心林格。
聂迟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而林格年纪尚小,是非轻重还分不清。万一思想上再起波动,可真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毕竟聂迟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找不到替代品的。
韩冰思虑良久,最后决定还是再找聂迟谈谈。
这次,她仍旧开门见山。
“我不支持我的任何弟子早恋,这个我丑话说在前头。运动员的职业生涯短暂,我希望她们把精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同时我也认为,任何一个和运动员交往的社会人都该明白,运动黄金期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重于生命。干扰了她的黄金期,就等于毁了她的一生,取了她的性命。你懂吗?”
聂迟当然懂,所以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已经选择了克制。
只是韩冰的敏感依然让他惊讶。果然是位经验丰富的教练员,各个方面都未雨绸缪。
同时他更是松了口气。看来林格和高恺的绯闻,也不过是传闻而已。体制内的恋爱,并不是那么简单,更别提在韩冰这样强势的主教练手下,怕是有一点苗头就能被立刻抹杀,还容得下高恺继续在林格身边蹦跶?
这么一想,心情大好。聂迟笑容愉悦,点头同意:“您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认为。”
韩冰:“……”
“您放心,林格在北京这段时间,作为她的师兄,我保证一定严密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韩冰:“?”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大部队按原计划返回H省,林格被转到北医运动医学科,正式确定留在北京继续治疗。
老实说,林格对韩冰的这个安排颇为不解。那日韩冰在车上的警告言犹在耳,想必是看出了什么。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能把她托付给聂迟,可以说是非常反常了。
临行前,韩冰特意过来又看了一眼林格,交代了一些事项。
正说话间,领队急急忙忙走过来,在韩冰耳边耳语了一番。
韩冰微愣。
林格心里一紧,但又不敢乱问,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冰拿着手机出了门。
几分钟过后,韩冰再进来,脸色已恢复如常,甚至还带点笑意。
林格也隐隐松了一下神经。关键时候,她最怕出什么变故。受伤自然是她不愿意的,但一想到能留在聂迟身边几个月,她心里又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尘埃彻底落定之前,她随时都提着一口气。
“两件事情,关于你的。”韩冰拉了张凳子坐在林格床前,“第一件,是国家队想调你去二队。第二件,有品牌商想请你做广告。”
“……”
林格傻眼了。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连脑袋都被砸得晕乎乎的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幻听了,听错了。
第二个消息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主要是第一个消息太让人震惊和意外了。
这是她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就算再快,也得等本赛季比赛全部结束之后看结果,怎么可能现在就有消息了?
何况还是在她刚受伤,伤后的恢复情况还是未知数的情况下。
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您说什么?再说一遍?”林格回过神来,傻乎乎地确认。
韩冰绷着的唇线终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我是说,你被国家队给要了!等出院了,就去国家队报到去,不用再回省队了。”
林格这次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可她还是觉得是在做梦。
“为什么啊?”她又激动,又不敢相信,喃喃道。
“还能为什么?”韩冰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因为你够优秀啊!傻样儿!”
感受着韩冰掌心的温度,林格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突然眼圈就红了,鼻头酸胀。
幸运之神太眷顾她了,一定是听到了她心底的渴望,知道她想在最好的年纪站在世界之巅,尽快成为某个人的骄傲,所以才这么快就给了她这样的好运。
她实在是太幸福了。
“想哭就哭吧,”韩冰笑起来,“我不笑话你。当年我被选到国家队的时候,比你现在可激动多了,差点去跳河。”
林格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角还带着泪,但这次是高浓度的甜。
二队虽然不是国家队一线主力,但随时可能上调补位。自从成立了第二梯队,这已经是每个新生代运动员的必经之路。
二队的训练是众所周知的苦,实行的是快速淘汰制,比体校时候的末位淘汰制要残酷百倍。上去了,就是正式国家队队员,为国出征;下去了,就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返回原籍。可谓千军万马独木桥,一将功成万骨枯。
因为担心林格一下子会不太适应二队的训练强度,韩冰反复强调了好几遍关于二队的训练模式,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林格却十分淡定。
她早有心理准备。既然想到达巅峰,就得承受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考验,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去国际上为国争光?
对林格的心理素质,韩冰还是放心的。交代完第一件事,她开始交代第二件事。
关于这件事,林格就有点兴致缺缺了。
“我能不走吗?”她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我这伤还得养呢。”
韩冰却视而不见,只是解释道:“这是队里的安排,你服从就可以了。至于相关活动安排,肯定等你伤好了再说。具体的回头国家队的相关人员会和你细说。”
讲真的,林格真不想为了这些事分心。但就像高恺说的,能为队里创收,这也是运动员的任务之一。冰雪项目严格说来可是贵族项目,训练经费比夏季很多项目都要高得多,能有赞助商合作,自然是好事一桩。
按理说,这些事应该都是已经成名的世界冠军们来做,怎么会突然轮到她的头上了?
这个问题一抛给韩冰,韩冰就耸耸肩说:“人家可不一定是按成绩来选人的,人家看的是人气。要怪你就怪高恺吧,谁让他没事找事,把你炒作得这么有名。”
“……”林格哭笑不得。果然还是这个惹祸精惹的祸。
某个正在征战世界杯的惹祸精猛然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想起该问候一下伤员,就打了个电话回来。
谁知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某伤员中气十足地讨伐他,弄得高恺一脸茫然。
“干吗啊?没头没脑的。”高恺看看手机。这是伤到脑子了吧?
林格冷静了一下,才把韩冰带来的两个消息告诉了高恺。
高恺立刻就乐疯了:“哎哟喂!我就说一早就神清气爽呢,果然有大事发生啊!”
林格被他逗得想笑,但还是绷着脸讨伐道:“都怪你,多出这么多事!”
高恺“啧”了一声:“我早说你得感谢我,现在好事来了,你反而不识好歹,真是看错你了。”
“这是好事吗?”林格哼哼。
“当然,”高恺叫道,“难不成还是坏事?”
林格叹口气。她和高恺不一样,除了比赛,她还真不喜欢抛头露面。一想到到时候又要拍广告,又要帮商家站台,又要开微博打广告,她就头疼。
更让她底气不足的是,她还缺少真正的好成绩,只不过是凭借一条莫名其妙的绯闻沾光成了名,这对职业运动员来说简直堪称耻辱。
对她而言,眼下更重要的根本不是昙花一现的人气,也不是短暂的创收,而是尽快在二队站稳脚跟,争取下个赛季能有机会到国际上出战。好的成绩,才是一切。
在得知林格将留在北京养伤的消息后,高恺的喜悦溢于言表。只是在听到将由聂迟来照看时,一下子从云端跌到泥潭。
“你说什么?谁?”他连声音都提了八度。
“聂迟。”林格把手机拿出老远,开了免提才接着说,“就是你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个人。”
高恺磨牙。
那个人模狗样开着超跑手捧棉花糖的骚包富二代?韩冰就这么放心把小绵羊送到大灰狼手里?到底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这不符合韩冰的作风啊!到底他没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啊……
“记起来了吗?”某小绵羊还在纯洁地追问。
高恺齿缝里蹦出一个字:“嗯。”
“说起来他还是你粉丝呢,改天你们碰面可以合个影啊。”
高恺无语望天。
这小丫头到底是不是傻啊,她哪只眼睛看到聂迟是他粉丝来着?上次在停车场两人对望了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她是不是看不懂呀?
“韩教练真这么安排的?”高恺还是有点不相信。
“对啊。”
服了。高恺揉揉后颈,逼迫自己放松,循循善诱:“为什么呢?”
林格开始耐心地介绍聂迟此人。
高恺一张俊脸越听越黑。
小时候的同门师兄,长大后的半个亲人,H省队的科研项目合伙人,顶级世界名校毕业的高智商天才,靠自己智慧大脑白手起家的最年轻CEO,最可怕的还是他手机里最爱玩的那款游戏的开发人……
高大神表示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这就卸载游戏去!坚决卸载!
本以为就是个纨绔富二代,现在这是怎么了?
都是二十出头,高恺第一次觉得和聂迟一比,自己简直就是整段垮掉的节奏啊。
捏着手机,高恺看着床前悬挂的那面国旗,心底一股浓浓的惆怅翻涌上来。
人比人,气死人。
不怕对手强悍,就怕对手有时间。
没有撬不走的墙脚,只有功夫不到位的懒汉。
关键是他不是懒,而是真的没时间啊!平时训练都忙成狗,怎么跟人竞争?
本以为省队已经是铜墙铁壁,谁知道敌人从内部攻破,居然做什么项目合作?合作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小丫头送给人家当志愿者?当志愿者也就算了,现在都开始引狼入室,把外人当自家人托付了?
眼睁睁看着一群领导全部闭着眼睛倒戈,成了对手的助攻,高恺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说理都不知道上哪儿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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