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得辛苦吗?想必是很辛苦的,真是难为你了。哈哈。上将的忠心我确确实实地收到了,我猜的没错吧?你做的这一切不就是因为我那该死的身份吗?现在我不要了,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在我跟前演戏,我不会再缠着你,说爱你的话也全部收回,这下你满意了吧?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不要委屈自己来回应我。
那样显得我的爱过于卑微。
他的诘问充斥了整个空间,激烈的言语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兜头网住了狼狈的徐迟。
徐迟仍然戴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平静的面具,面具下涌动的暗潮无人知晓。
周岐说得没错,他之前松口的确不是因为喜欢之类的充满美好幻想的情愫。
却也不是因为所谓的愚忠,以前的他有信仰,但那东西很早之前就破碎了。
当时他单纯只是想满足这个男人,因为歉疚,因为想弥补的心思太重,所以无法拒绝。
“爱,或者不爱,很重要吗?”徐迟冷感的嗓音此时听来如此缺乏烟火气。
周岐难以置信地怒视他。好像他说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浑话。
“我是说。”徐迟揉了揉眼眶,疲惫地垂落冷白修长的手指,“就让我一直陪着你不好吗?”
湿冷的海水停止流动,空气安静了。
周岐眼中的怒火被兜头泼下的凉水浇得彻底熄灭了,他的胸口还在疼,却换了种疼法,一种更无力更迟缓的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开始明白他与徐迟之间存在巨大的意识鸿沟:“你是一个自由人,不是什么工具或是物件。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没有义务要陪着我。”
“可我想陪着你。”徐迟说。
“你陪着我,但你不爱我。那样你的陪伴只会使我更难过。”
因为不知道爱是什么,所以徐迟此时根本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
周岐的肩膀垮了下来,眸中火光尽失。他忽然间觉得很不公平,从始至终爱的人是他,现在心会痛的也是他。徐迟就不一样,他不会爱,也不会痛,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可以说是一份得天独厚的幸运。
这句话可能给徐迟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他木着脸,原地站了良久,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周岐心头于是响起一声轻微的像纸袋爆开的声音,但它的威力,比炭疽炸弹还要劲猛。
言尽于此,二人再无话可说。
举目四顾,一片凄凉。
空中舞台被布置成婚礼现场的模样,到处是粘滞的轻纱,被腐蚀的长椅,鲜花的残骸,和散发着恶臭的甜点。
海底城遭逢巨变陷入海底之前,这里显然正在举行一场高朋满座的婚礼。
长长的红毯尽头张贴着一张巨幅海报,新郎新娘的面目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这里没有海怪,没有线索。
周岐浑浑噩噩地转悠了许久,无意中撞倒了两侧一张摆放甜点的长桌,一件长方形的摆件掉在地上,与瓷砖地面磕碰出玎珰脆响。
他缓缓回过神,蹲下去,捡起摆件,用手拂去表面的淤泥。
这是一个金属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照片。
身穿华美婚纱的女子正挽着另一半的胳膊,言笑晏晏,灿烂明媚。
周岐愣了愣,可能是女子的笑容幸福美满得超脱现实,他有点恍惚。出神片刻,他才眨眨眼,大拇指转而去擦拭遮住新郎面容的脏东西。
与此同时,对面的徐迟不知踩到了什么,嘎吱一声,徐迟面色一变,僵了一下。
一束光线穿透灰蒙蒙的海水,打在早就被腐蚀成烂布条的幕布上。
被时光封存的影像久违地重见天日。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婚礼进行曲的悠扬乐声在清冷的空间内突兀地响起。
“这是一场轰动的世纪婚礼,我们可爱可敬的公主殿下终于于今天,在这里,与她命定的爱人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婚礼主持人用奇异的抑扬顿挫的声调说着开场白,“在这个非凡的日子,这座热情的滨海城市迎来它有史以来最盛大的节日,居民们自发聚集到此地,尊贵的宾客不远万里特意赶来,为公主殿下和她的伴侣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镜头一转,舞台周围,以及镀铬钢塔底下,一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人群。
举城出动,万人空巷,莫过于此。
又是一长串热烈的致辞,主持人终于进入正题:“现在,让我们欢迎我们这位幸运的新郎入场!”
镜头在空无一人的走道尽头停了几秒。
徐迟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新郎?哈哈,我们的新郎有些羞涩,让我们给他一点鼓励的掌声!”
顿时,全场掌声雷动。
然而新郎依旧迟迟不肯出场。
主持人面上的尴尬和冷汗透过投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掌声中,传出真正的沉闷的雷声。
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在地底爆开了。
之后,骚乱开启,影像剧烈摇晃,滋啦乱响的电流噪音使人心烦,镜头不受控地晃来晃去,晃到的全是或茫然或惊慌的面孔。
终于咔一声,舞台上重新陷入黑暗,投影戛然而止。
“结束了。”徐迟斜靠在长桌边缘,双腿交叠,“这场婚礼还没正式开始,城市就沉了。”
“真巧,刚好挑在所有人都来参加婚礼的日子,成功实施了精确打击,并使损失最大化。”周岐站起身,摇了摇手里拎着的相框,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手势,“boom——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沦为这座倒霉城市的陪葬品,除了一个人。”
空寂的舞台上,滴滴闪烁着红光的投影仪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噗的一声报废。徐迟抬手,摸了摸微凉的耳垂:“那个缺席了婚礼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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