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他不想看到她,正常人听到别人喊自己,总是会有一丝反应的。
辛愿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不领她的话,他为什么吐字总是艰难卡顿,音调也十分的别扭,总是自言自语。
他一定是……听不见了。
—
唐砚之没有想过,失去听觉会是这样的。
整个世界没有一点点的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一切都像一出精彩的默剧,嘲讽着他无趣狼狈的人生。
可是他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
很多听了会让人难受的话,他再也听不见了。
听不见周围那些厌恶地看着他的人口中在说着怎样难听的话。
听不见小愿冰冷抑或是愤怒地喊他“唐砚之”,在电话那头说着恨他的话。
别人其实真的无所谓,只是每次听到“唐砚之”,他都会觉得心里很疼。
从相识到现在,她总是喊他“唐砚之”,永远都是这样疏离生硬的叫法,他很想听她喊他一声“砚之”,因为她称呼亲近的人都是取名字后两个字,或者取昵称的,“阿昀”就是她取的,只是她害羞,很少叫出来。
他实在不能被称为是她亲近的人,就算是努力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能的。
现在不会再听到“唐砚之”了,是很好的。
只是,这样他以后就听不到她喜欢的那些歌了。
她在浴室里唱的那首歌,他没有记清楚歌词,他唱起歌来又总是跑调,用好多个音乐软件尝试,才找出来那首歌的名字。
他每天都听。
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其实,也没关系,他的以后,很短很短了。
唐砚之轻轻地笑了笑,扶着窗台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按住了硬成一团的冷冰冰的胃,抬起头看见一个妇女正一脸气愤地看着她,口中连发珠炮似的在说着什么,他听不见,就努力地看着她的唇形,可是也看不懂。
他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看到妇女身边站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孩童,两只大眼睛水汪汪乌溜溜的,无辜地对着他眨个不停,整个身体像一只软软糯糯的团子,站都站不稳。
他的心脏瞬间就软成了一团,对着孩子吃力地笑了起来,或许是他现在这张脸灰白又干瘦,笑起来实在不算好看,甚至有些吓人,孩子柔软的小鼻头一皱,张嘴就哭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妇人更加气愤的脸,这才隐约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咳嗽了两声,伸手抓紧了前面的扶杆,使了好几次力才算是站了起来,体位完全变化的一瞬间,胃里好像有一把刀狠狠地穿了过去,他眼前一阵发黑。
“对…不起,你们…坐。”他扶着栏杆勉强站着,习惯性地想要笑一笑,却怕吓到孩子,终究是忍住了。
那妇人仍旧是气鼓鼓的,带着小糯米团子坐下了。
唐砚之这才发现刚刚只顾着站起来,怀里的公文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他就扶着扶杆慢慢地蹲下去捡,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发。
他抬头,看见糯米团子把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胖胖的小手在他的头发上拨弄来拨弄去,很是开心的样子,完全不记得刚才自己还被这个人吓哭过。
他的心脏痛成一团,眼眶酸涩难当。
多可爱的…孩子。
如果小云能够生下来,应该也是这样,活生生的,粉嫩嫩的,还有点傻乎乎的,才哭过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唐砚之很想摸摸孩子的手,但终究还是没有,只是拿着公文包慢慢地挪到离这母子俩较远的地方,直到那个孩子不再睁着乌黑的眼珠看他,他才远远地看着孩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
唐砚之并不知道,在公共汽车的旁边的一辆出租车里,辛愿在里面一直看着他。
他不知道他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时候的笑容,让她有多么心疼。
公车一到站,辛愿将20块钱塞给了出租车司机,根本不等他找钱,就冲上了公车。
他身体难受,经不起公车颠簸,此时此刻捂紧了嘴唇一直在干呕,旁边的人都厌恶地远离他,怨声载道不止,素来胆小怕事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恶狠狠地就把那些人推得更远,径直走到他面前。
他呕得眼底湿润,眼眶发红,察觉到有人靠近的第一反应是瑟缩着低下头,看都不敢看。
她试图将他捂在嘴唇上的手拽下来,他终于抬起头看她,陡然睁大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甚至恐惧。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挣脱她,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脏,很脏”之类的话,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她更加确定,他真的是听不见了。
她咬紧嘴唇对着他狠狠地摇了摇头,趁他恍神的片刻,牵着他的手,径直走向车门。
“滚开!”她冲着一个碍了路的满脸不善的彪形大汉吼了这么一嗓子,温顺软弱如她,从小到大都没想过有一天这样没有教养的字眼会从她嘴里蹦出来。
或许,真的应证了那句话,爱上一个人,就像同时有了软肋与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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