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他从来都是温柔平和的人,做什么事情永远都是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忘了他听不见,在后面喊他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里都冒着血气。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不得不停住脚步,按住了胃,痛得腰都直不起来。
辛愿趁着这个时候追了上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气喘吁吁地:“唐砚之……”
她的声音在她看清楚他的脸的f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整张脸都疼得发灰,而且这张灰白惨淡的脸上,竟满是泪痕。
她希望她是看错了,但是没有,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湿润明亮,咸涩的液体还在争先恐后地淌出来。
她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急忙抱住他,一只手在他背后胡乱地抚拍着:“别哭别哭,别哭好不好,是我不好……”
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呼吸因为疼痛乱成一片,她还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不断地落在她的颈窝里,灼热的温度让她觉得心尖都痛了。
他想推开她,可是她抱得很紧,他现在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她。
她听到他破碎得一塌糊涂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不要这样……小愿不要这样……你不…爱我,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她待他怎么冷漠怎么疏离都可以,她恨他可以排斥他也可以,他都已经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会难过一些,没有什么的。
就是,不要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他会克制不住地幻想,他靠着幻想就能够坚持很久很久,所以才这样毒瘤一般地纠缠她这么多年。
可是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她太遥远了,他再怎么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触摸不到的。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想清楚了,她却要这样。亲吻他拥抱他,她不觉得脏不觉得恶心吗?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我会…帮你的,什么都…都会的,我不会…不会纠缠你,别这样…不要这样……”
他颤抖得厉害,嘴里一直结结巴地胡言乱语,身体像置于冰窟一样的冷,她拼了命地抱紧他也无济于事,她说什么他也都听不见,她顾不得路人异样的眼光,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不停地抚拍他僵硬的脊背,等他的情绪慢慢稳定。
她开始后悔她刚才的冲动莽撞,明明被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知道他现在极其敏感脆弱,受不得一丁点的刺激,她还要那样吓他。
他真的冰冷了太久,也孤独了太久,久到不敢再主动争取任何事情,甚至一点点的温暖靠近,他都没有办法相信那是属于他的,更何况是她突如其来的表白。
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刻意无视她排斥她,他从来就不忍心,他只是醒过来就听不见了,也看不懂她都在说些什么,只能凭借他以往的“经验”,觉得她说的都是那些伤人的话,然后语无伦次地不停道歉恳求。
陷入这样的想象中,他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恐怕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才会选择留下那个公文包离开。
辛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踮起脚尖,给他拍背的手悄悄地移了上去,摸到他柔软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从前无论她有多么害怕多么难过,只要他温柔地念着她的名字,再揉揉她的脑袋,她就会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安全感。只是后来他的手总是伸到半空中就收回去了,他微微颤抖地蜷曲起来的手指,还有苍白歉疚的笑容,她想起来就觉得很心疼。
现在她这样,他会不会觉得好一些呢?
—
陈硕开车过来接他们的时候,唐砚之已经哭得有些昏沉,被辛愿抱着靠在她怀里半睡半醒,湿润的睫毛轻轻颤抖,一只手轻轻地抓住她一点点衣袖,看起来像个刚刚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此刻终于在妈妈怀里安稳下来的孩子。
辛愿跟陈硕要了毯子,紧紧地把唐砚之裹起来,真的就像孩子一样地抱着不松手。
陈硕有些木愣地挠了挠头发,压低声音道:“怎么哭成这样,你打他了?”
辛愿摇摇头,鼻音浓重地说:“我舍不得……”
“那怎么了?”
“我亲他了……”
“就…就亲哭了?”
“嗯……”
陈硕也就是有那么两秒觉得好笑,很快就想明白个中缘由,便低低地叹了一声。
“对不起……”
辛愿这一句,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只是她完全不控制音量,陈硕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吵醒了,吵醒会继续哭的吧?”
结果陈硕就看到他家清秀可爱小学妹的瓜子脸皱成一团,大有暴风骤雨般嚎啕大哭之势:“他听不见了……”
陈硕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住方向盘:“听不见?什么意思?”
“就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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