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听过,但不记得了。”贺良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她们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在深山密林里的河中沐浴,唱起歌谣,诱惑路过的男人们下河和她们共浴,然后将他们溺毙。”国师从贺良手中拿过列魔志,把书翻到记载悲鸣妇的那一页,向贺良展示。“迄今为止还未曾有人讲述过不下河的结果。”
贺良皱起眉头一字不落地读着列魔志,“所以她们只是高等一点的水鬼?只是用不同的方法把人拖下水罢了。”
国师又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扶着胸口,另一只手抬起示意贺良不用担心。
“她们可远不止这点本事。”国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被他们溺亡的人没有办法火葬,有水源源不断地从死者的七窍涌出,皮肤也会一直渗水。”
“我听不出来这是什么坏事啊!”贺良半开玩笑着说道。当他读到最后一行时,神情一紧。“这意思是,悲鸣妇可能是蛊术师做活蛊的产物?”他不解地问道。“蛊术能让死人活过来?”
国师摇了摇头,“我对蛊术也是知之甚少,隔山如隔世啊,贺军师。但是驱魔师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就算找不到对抗的办法,他们也要一趟一趟地在山林中巡逻。我比你更担心他们,我自己的亲儿子就可能随时遇难啊!”
贺良合上列魔志,此时他感觉自己仿佛深陷广袤浅渊,虽不至寸步难行,却希望渺茫,讨伐江阴本是蒙威王与自己江山弈盘中的最后一步大棋,他们都曾坚信利刃铁蹄与赫赫威名就是一统广陆的最强力量,这一声龙骨号现在却好似暗沼之下的幽鸣,再向前多走一步,这发出幽鸣之声的不明生物就要将人拖入沼底。
“你觉得这六个人会伏法吗?”国师轻声问道。
“不知道,他们清楚擅离边卫是诛三族的重罪,还要选择这么做,那就意味着他们遇到了什么他们认为比被诛三族更可怕的事儿。”贺良眯起眼睛木然说道。他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精神。“如果把急令书和你收到的书信联系在一起,他们倒更像是……”
“消失了。”国师抢一步说道。
“但是那样也说不通,是有人点燃了狼烟,而后又熄灭的。”
“如果说得通,你堂堂贺军师又怎能像逃堂的学童补习列魔志呢?”国师咧嘴一笑,调侃道。“如果说得通,扩招驱魔团的事,怕也指望不上你啊!你就像那冰窟窿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你知道,国师你现在像什么吗?”贺良回敬。“你像根生了锈的枪头,又老又尖。”
“咳咳咳咳!”国师大笑着,随之便是又一阵剧烈的咳喘。
笑容从贺良的脸上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国师,又低下头看到手中书页卷曲发黄的列魔志,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这位如今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头儿,曾经尽心竭力地保护着北蒙不受魔物侵扰,痛失爱妻,这么多年又与独子相隔千里,整日除了撰写国书就是研究驱魔药,这种孤独是贺良难以体会的,虽然自己也终生未婚,但是从未得到显然是好过失去的。
每每国师在早朝或是臣议中提出驱魔的重要性时,贺良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嗤之以鼻,但是他也从未站出来为这位老朋友说句话。
“国师,外务师求见。”国师的侍女前来禀报。
还没等国师发话,外务师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国师的住府,他大摇大摆地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旧的红木椅吱呀作响。外务师看了一眼喘着粗气的国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烟枪点了起来,“你应该不介意吧,国师。”见国师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贺良,歪仄着头问道:“一直没睡?我也没有。”
“近几日外使们送出的信鸽有十一只,线鹰抓回了十只,其中七封是官书,三封是家书,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内容,我便把它们重新放了回去。”外务师吐着烟气。“问题是,我的那只线鹰也没回来。”
霎时间,肃穆的氛围好似隆冬的冰雪风暴一般吞噬了国师的住府。
“那封信是南蒙的外使送出的,据他自己称,那是写给他在汇图屿的情妇的。”外务师冷笑了一声,翘起二郎腿。“我看他就是在放屁。”
贺良走到外务师对面的椅子坐下,谨慎地问道,“你能确保你的线鹰不会遇到意外?”
外务师抬眼看着贺良,一脸认真地回答:“会,但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只线鹰飞去了江阴。”外务师深叹一口气。“昨夜我离开破浊堂之后去了天浆府,想打些酒,那厮见到我进了天浆府,就开始和他的随从高声吹嘘他的情妇,特意强调自己给她写了封情信。”
“你可知道他什么来历?”贺良关切地问。
外务师熄灭了烟枪,冷哼一声。“外使连年龄都是保密的,当年我赴汤绪,也是假借平民身份,不然现在我十有八九是躺在阴冷的墓坑里的。”
贺良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这个我知道。”他低声说道。
“但这厮刚来,就丝毫不做掩饰,和文灵太后单独相谈,窃窃私语。”外务师接着讲道。“他肯定是南蒙皇室的某个亲信,只是觉得现今南北蒙两国关系牢不可破,文灵太后又是现在北蒙的实际掌权,便觉得有恃无恐,愚蠢!”
“你准备怎么办?”国师蹒跚地走到二人跟前。
“给我几天时间,我要把这厮底细弄得一清二楚,他是什么人,他的三族,他的所谓的情妇,还有他和文灵太后的关系。我虽然在殿中蛰居了十几年,但是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外务师冷冷地回答。“我又放出了两只线鹰,如果这次它们还是回不来,那就证明那只信鸽一定是飞往江阴的。”
“一个小小的外使,能有什么样的能耐。”贺良小声唠叨着,忽然注意到何运正斜眼看着自己,他怔了一下,赶忙苦笑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你和先王简直一模一样。”外务师感叹道,接着站起身。“你不要认为我何运有意处处针对你,是非我还是心中有数的,我只想提醒你,别让骄傲蒙蔽了双眼,时机还未到。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说完,他和上次一样拂袖而去。
“如果你把所有事情都串起来,可能情况比你想得更糟,大太子子夭折,二太子死于祭奠仪式,先王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罹患浑疾,现在和太后搭上关系的外使又向江阴放出信鸽。”国师看着外务师的背影,喃喃说道。
贺良欲言又止,这些事情他早在心里盘算过无数次。蒙威王对自己恩重如山,突然驾崩所留下的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让贺良不得不在敌友难辨的局势下如平原独狼一般警惕。
“我有线人透露过,汇图屿际可能和江阴也有人口交易。”国师忽然张口说道。“但是汇图屿情势混乱,那儿什么人都有,我们自己人可能也早就反水了。”
“我已经嘱托关汒调查这件事了,汇图屿可不是个说动就能动的地方。”贺良对答道。
这次边卫出的乱子,必定会让贺良在朝会上成为众矢之的,他必须要做好万足准备以应对唇枪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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