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高中状元,达成三元六首的文魁成就,却步伐稳健没有一丝轻浮,甚至脸上神情也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这般定力着实恐怖。
难怪那日王山府上相见,自己用三元及第状元筹码都没有打动他,属实小看了呀……
站在金銮殿门槛前,沈忆宸望着殿内一片朱衣大员,心境与殿试那日完全不同。
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如今自己不再是一名小小的考生,而是文武百官为之瞩目的状元公。不管日后如何,至少今日我是这个大殿之内的绝对主角。
想明白这点,沈忆宸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迈过奉天殿门槛,一身气势尽显!
哪怕面对大明皇帝、当朝大员的威严压迫感,都显得丝毫不弱下风,完全不像一个仅仅上殿过两次的雏鸟。
“新科状元沈忆宸率三鼎甲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忆宸中气十足的率领着杨鸿泽、贺平彦向朱祁镇行大礼。
望着沈忆宸这般少年英气的模样,朱祁镇面带微笑的点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行礼完毕,沈忆宸等三人站立于大殿正中,等待皇帝问话。
一般情况下,这种场合对话都是走流程,无非就是皇帝勉励几句,然后三鼎甲感激涕零,高呼要为国尽忠,为皇帝效力等等。
不过朱祁镇却并未如此,而是开口说道:“沈忆宸,多日未见,更显意气风发了。”
这句话一出来,殿内群臣面面相觑,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居然跟新科状元聊起了家常?
“臣蒙陛下钦点三元及第,自当展现状元之姿!”
沈忆宸回答的非常得体,不但感谢了朱祁镇钦点的皇恩,还表明了自己得有状元的仪态,否则不是丢了皇上你的脸面?
“是啊,你可是朕钦点的三元及第,切莫辜负了朕对你的厚望。”
朱祁镇语气有些感慨,丝毫没有遮掩自己对于沈忆宸的重视。
这毕竟是他亲政后钦点的第一位状元,而且还是三元六首,可想而知此时正想着建功立业的朱祁镇,多么期盼有治世能臣与自己共创煌煌盛世。
只是这番话听在群臣耳中,就感觉略微心中有些发酸了。
自己在朝堂辛辛苦苦几十年,怎么感觉朱祁镇的亲近之意,还不如这个只见过几面的新科状元?
“臣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君恩!”
“好!”
朱祁镇想要听到就是这句话,他点了点头后,朝着旁边一名内监说道:“赐状元朝服!”
这名太监领命之后,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尖着嗓子喊道:“圣上有令,赐新科状元沈忆宸朝服!”
这声高呼,不单单是告知礼部仪制司的官员把状元朝服给送上来,同时也是向文武百官、新科进士们宣告皇帝赐服的消息,以示对于状元的恩荣。
果然听到这声高呼后,许多新科进士脸上流露出羡慕神情。毕竟国子监领进士巾服的嫌弃,不仅是沈忆宸有,其他人同样有。
哪怕就是没有,能得到皇帝钦赐朝服的待遇,也足以让旁人羡慕了。
很快礼部仪制司的官员就捧着托盘进入殿内,上面摆放着一件绯色袍服,二梁朝冠。并且还有革带、玉佩、锦绶等等装饰物,远比蓝色的进士巾服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臣,谢陛下恩赐!”
沈忆宸再次磕头谢恩,同时站在他身后的杨鸿泽跟贺平彦二人,见到状元朝服后眼珠都红了。
绯色就是红色,按照大明律例,非四品及以上不得穿着。
沈忆宸穿着这身状元朝服,就意味着与朝堂朱衣大员同色,从服饰上就彻底与其他新科进士拉开了等级差距,而且还十分明显!
这份荣耀,本应该是我们的!
赐服完毕,殿内大臣们估摸着应该与沈忆宸的对话结束,皇上总得与榜眼、探花二人也说说话吧。
结果没想到,朱祁镇却继续开口说道:“沈忆宸,朕看过你的诗词文章,属实才华横溢。”
“今日金殿传胪,要不写一首及第诗,以激励天下士子萤窗新脱迹,雁塔早题名。”
写诗?
听到皇帝这个要求,沈忆宸直接愣住了。
说实话,为了应对传胪大典上可能出现的殿前奏对,沈忆宸可谓做了十足的准备。
无论皇帝是问朝政、问时事、还是问天下大势,沈忆宸感觉自己都能侃侃而谈。毕竟四经五书他已牢记于心,各种圣人言论信手拈来,
如此多场科举的主考官自己都搞定了,还不信搞不定朱祁镇这个同龄皇帝!
但是沈忆宸万万没有想到,朱祁镇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会是一首科举及第诗!
说实话,自从名气够了之后,沈忆宸基本上不再做什么文抄公了,对于诗词方面可谓毫无准备。
更别论这是在传胪大典上的殿前奏对,满朝文武跟新科进士都盯着。自己要是写不好的话,那这个笑话可就闹大了,甚至会影响到后续的授官。
就如同沈忆宸所想的那样,奉天殿内朱衣大员们,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因为沈忆宸的几首诗词可谓名扬天下,哪怕你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也会在青楼画舫听到那首《金明池》,朝臣们自然不会如此闭塞。
他们此刻心中也不由好奇,殿前奏对的场合下,沈忆宸是否还能写出传世佳作!
只是沈忆宸此刻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一气呵成,他低着头神情有些为难。这朱祁镇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突然间要自己写首及第诗,这一下能写个鬼出来。
问题是皇帝金口玉言,沈忆宸也不能像平常那样,随便找个借口推脱,属于不写也得写的那种。
此刻沈忆宸满门心思,恨不得唐朝的孟郊晚生个千百年,否则他那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登科后》,堪称是绝杀。
站在沈忆宸身后的杨鸿泽、贺平彦,恰好能看到他侧脸的为难神情,此幕让这两人心情突然大好起来。
“不是号称才华横溢,三元六首吗?现在怎么连首及第诗都写不出来了,你沈忆宸难道就这点本事了吗?”
“呵,如果不是靠着投靠阉党,你能有今日大魁天下的机会?恐怕之前那几首诗词,也是有蹊跷之处吧。”
可能是沈忆宸沉思的时间有点久,让大殿中的氛围,开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群臣的眼神也由之前的期待,变成了一种质疑,该不会堂堂三元六首的新科状元,连首及第诗都写不出来吧?
实在不行,你写首打油诗凑数,否则恐怕要治个君前失仪之罪了。
甚至就连明英宗朱祁镇,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自己钦点的三元及第,该不会是什么水货吧?
成国公朱勇此刻面色凝重,他万万没想到整个传胪大典表现出色的沈忆宸,会卡在殿前奏对这关,作不出一首及第诗。
对于诗词笔墨这类东西,朱勇并不擅长,也不可能在殿前帮得上忙。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帝震怒之后,自己豁出这张老脸帮沈忆宸求情。
功名什么的保不住就算了,至少得保住一条命!
就在气氛有些紧张的时刻,沈忆宸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神情从容,与之前仿佛判若两人。
“陛下,臣已想好了。”
“喔,那念与朕听听。”
只见沈忆宸嘴角露出淡淡笑容,然后神色自若的缓缓道出。
“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莫道今朝精卫少,且邀他日看海平。”
这首诗直译过来,就是正当年少,意气风发何不去摘取天上星辰?
就算是只有桑木做到劣等弓,依然有勇气射下天边的玉衡星。
不要觉得精卫每日填入大海的石子少,但日积月累,终有把大海给填平的那一天。
相比较直译,喻意就更加充斥着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
前两句告诉天下众人,鲜衣怒马少年郎就应该志向远大,勇敢追求自己梦想。哪怕如同金榜题名、状元及第一般遥不可及,也不要放弃!
后两句解释了原因,那就是任何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如同精卫填海一般日积月累的努力,才能最终实现自己的梦想。
可以说这首诗,无比贴合了科举那厚积薄发、一举成名的现状,也给予了天下士子勤学不辍的鼓励。
更是无比贴合了沈忆宸的自身,他就是以少年郎的身份,摘取了天上的文曲星!
当这首诗出来,殿中朱衣大员无不是满脸震惊之色。
“这等文采,真就是殿前短短时间所作?”
“以前还流传过沈忆宸代笔传闻,如今圣上出题奏对,日后此子才华再无质疑!”
“此诗听得老夫都热血沸腾,如若再年轻三十岁,当如沈忆宸一般风华正茂!”
“不愧是三元六首,此诗展现了什么叫做鲜衣怒马少年郎!”
相比较殿中大员,皇帝朱祁镇的年纪,才是那个真正的少年,也就无比感同身受沈忆宸诗中所写内容。
“好!果然朕没有看错人,沈忆宸之才,无愧于大明魁首之头衔!”
说罢,朱祁镇可能觉得还不过瘾,又有些动情补充道:“沈忆宸,朕期望能与你君臣相得,共同开创一段大明的休明盛世!”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皇帝看重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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