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一阵子小病不断,谨慎起见,宁老夫人严令寿辰不得大办。
大老爷李玉靖深通其中的关碍,和刘夫人并不多劝,只和刘夫人商量着,拿了一千两银子的私房出来,施医施药周济穷苦之人,又亲自去大相国寺念了一天平安经,为宁老夫人祈寿,也算是稍稍尽了心。
宁老夫人大寿那天,李水华和裘二爷带着孩子,狄推官陪着李雨菊回来热闹了一天,陈清迈和李家诸亲戚,特别是狄推官走动极近,这一天,也用心备了份厚礼上门贺寿,热热闹闹喝了顿酒,回去却没跟李金蕊提起半个字。
入了冬,李丹若外婆高老夫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四太太杨氏焦急不安,日夜守护在高老夫人身边,可还是没能留住年迈的老母亲,十一月初七日凌晨,高老夫人在女儿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氏直哭的晕死过去,李丹若和韩三奶奶轮流守着杨氏,寸步不敢离,直守到高老夫人出了殡,杨氏又多守了一晚,才万分不舍的上车回去。
李丹若心神俱疲的回到霞影居,倒头直睡了大半天,起来梳洗换了衣服,带着魏紫,端着刚刚炖好的红枣莲子羹,往母亲院里过去。
正屋门口,韩三奶奶已经迎出来,“妹妹来了,母亲这一觉睡的还算踏实,还没醒。”
“我在这儿看着,嫂子回去好好歇一歇,你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李丹若打量着韩三奶奶。
韩三奶奶忙笑道:“我没事,妹妹比我还瘦,你到暖阁歇一歇?”
“嗯,嫂子别硬撑,赶紧回去好好歇歇,晚上不用过来了,太婆打发人吩咐过,晚上不必过去请安侍饭,嫂子就回去好好歇这一晚上,母亲这里我看着,明天一早,嫂子再来替换我。”李丹若挽着韩三奶奶,低声劝着将她往外推。
韩三奶奶迟疑不定。
李丹若接着道:“母亲醒了,心里必定又要难过,我陪她安安静静说说话儿,劝劝她,也累不着,嫂子脸色不好,得好好歇一歇,还有,我刚才让沈嬷嬷去跟大伯娘说过了,请个太医过府给你诊一诊,你这月信都过了小二十天了,说不定……”
“许是这一阵子忙,我也没觉得难过……恶心,哪敢劳动太医?也不是大事。”韩三奶奶飞红着脸低低道。
她这个小姑子,凡事都这么淡定,连说到这些事,也说的跟赏花喝茶一样淡然,她虽是结了婚的妇人,这一条上头却远不如她,说到这些事,还是不能大大方方的说,总是羞涩的开不了口。
李丹若送走韩三奶奶,轻手轻脚转进室内,探头看了看面朝里睡沉了的母亲,拿了本书,歪在熏炉边的榻上慢慢翻了几页,却无心书上,只看着窗户外那片亮光出神。
红云不见了,就在她陪母亲送外婆出殡的那几天。
李丹若放下书,从荷包里抽出那张字条,歪歪扭扭,是红云的亲笔,字很大,廖廖数个:“我走了,没事,别担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沈嬷嬷让平福去打听过,连望京班的杨班主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给杨班主也是留了张字条,说她回家去了,回家!
李丹若的心颤抖了几下,她哪有家?她的家……回家了,就是走了……
李丹若烦躁的将字条塞回荷包,刚才已经让沈嬷嬷再去细细打听了,红云这字条留的……她越想越心惊肉跳,这’回家’,这‘走了’,一想多了,都不是好话。
她能去哪里?别说这京城里她无亲无故,这个世上,她都是无亲无故、孑然一人,走了,回家,能走到哪儿?能回到哪儿?
上回明远侯家六少爷那事,闹的太大了,一连串的人吃了挂落,连三皇子端王都落了不是,京府衙门更是被大皇子骂的抬不起头,还革了半年钱粮,当事的三个衙内,两个打了板子,明远侯家六少爷则被流放了三百里……
李丹若越想越烦躁,起来站到窗下,仰头看着纱窗外已经黄叶落尽的枯干老藤,半晌,慢慢将头抵在窗棂上,心情低落的如同窗外的萧索寒冬。
外婆走了,红云生死不明,也许……她真的已经走了,她那样的性子,宁让人恨她,也不愿世人可怜她,纵是赴死,也是笑着挥手只说句:我走了。
这府里,姐妹们都嫁了,也许好,也许不好,这个家也要分了,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太医诊完脉就贺了喜,韩三奶奶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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