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虞家这一带民政工作的里典叫做黍叁,三十五岁有两儿一女,世世代代都是颜集亭人,因为上过私学识得一些字,又比较擅长迎来送往的交际,便被乡民共举为了里典,平时里处事勉强还算公平,在里典的位置上也干得比较顺心,但就是没什么突出的政绩,始终看不到高升乡啬夫(乡长)的希望。
始终无法升官这一点曾经多次让黍叁暗叹失望,也不止一次的在背底下悄悄抱怨,一度还想走些特殊门路给自己捞新职位,只可惜机缘不够,家境又比较平常拿不出什么特别象样的礼物,所以始终没能如愿,渐渐的也有些绝望,觉得自己今生仕途恐怕再难有什么进展。
不过大年初一到城里走了一趟后,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黍叁对职务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高涨,成天兴致勃勃的翻看公文爰书,眉目间还时常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做为枕边人的妻子迅速发现了这一变化后,向他打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黍叁却摇着头拒绝回答,只是笑着说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妻子再细问究竟,黍叁还是咬牙不答,既想在将来给妻子一个惊喜,也不想让妻子知道过多内情。
黍叁的欢喜心情在十月初四这天晚上出现了一些改变,因为黍叁收到消息,本地头号富户虞间家里突然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这群客人的身份来历让一度让黍叁忧心忡忡,不过考虑到自己在暗对方在明,加上自信自己绝对没有暴露立场位置,黍叁又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怎么都砸不到自己这个在背后穿针引线的人。
让黍叁兴奋和高兴的还在后面,第二天早上,才刚吃完早饭,虞家就派了一个仆人来找到黍叁,说是虞间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想请黍叁过去商量,还想请黍叁帮点小忙。虽然虞家的仆人没仔细说虞间想通了什么事,想请黍叁帮什么忙,可黍叁还是马上明白了虞间的弦外之音,甚至还隐隐猜到虞间昨天晚上很可能已经和某人做出了彻底了断,心中大喜下也没做多余考虑,立即就随着虞家的仆人出了门,一路直奔虞家而来。
可能是那帮走到那里闹腾到那里的破落子弟已经走了,虞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声音,客厅里人也不多,除了病恹恹的虞间坐在主人位置上外,就只有黍叁认识的虞知和一个相貌端正的陌生年轻男子坐在客厅里等候。看到黍叁被自家仆人领进来后,虞间还慌忙挣扎着起身,道:“知儿,快搀为父一把,请里典坐,请他上坐。”
“虞公不必客气,用不着起来。”知道虞间身上有病,黍叁假惺惺的劝虞间不必见礼,又在虞知的邀请下坐到了客席首位,关心的向虞间问道:“虞公,好些没有?有没有找疾医来看看?”
“好没好的,老夫也不知道了。”虞间倒也坦白,咳嗽着说道:“疾医也请过,可没用,人还是昏沉沉的难受。”
“虞公这是心病,不容易好。”坐在黍叁对面的陌生年轻男子突然开口,说道:“要想治好这病,得请里典你帮忙。”
“你是……?”黍叁试探着问道。
“在下项康,就是前几天冒昧向虞公玉姝提亲那个项康。”相貌端正的陌生男子给出了一个让黍叁意外的答案,然后项康又说道:“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和虞公商量好了,那件事我们准备就当没发生过,我和虞公的玉姝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果然还是要退亲。”黍叁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满脸惊讶,装做十分吃惊的问道:“什么?难道项公子你打算和虞公的玉姝退亲?”
“不退不行了啊。”项康露出苦笑,说道:“单右尉那边不依不饶,我如果不和虞公的玉姝退亲,虞公的公子就要被贬为市籍,发配到边疆去当戍卒了。虞公又只有虞知公子这一根独苗,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为了虞公一家,我只能是退亲了。”
黍叁假惺惺的惋惜叹气,项康则神情有些紧张的问道:“里典,你说我和虞家玉姝退亲了,单右尉那边会不会放过虞公子,别再逼着他去戍卒?”
“项公子,这我怎么可能知道?”黍叁佯做苦笑,说道:“这是单右尉才能决定的事,我那敢替他做主?”
“上吏何必谦虚?”项康叹了口气,说道:“单右尉那边已经给我带了话,让我有事找你谈。”
“项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黍叁警惕的问道。
“单右尉派人在私下里找到我,直接对我把话说明白了。”项康答道:“他的人说,只要我把答应和虞家退亲的文书交给你,你就可以替他决定要不要把虞公子贬为市籍,还可以替他保证以后不找我的麻烦。”
“这……。”黍叁张口结舌,万没想到单右尉还在背后来了这么一手。
“里典放心,我知道你也是被单右尉逼着出面当这个恶人。”项康又说道:“不过也好,至少我不用去凌县城里去求那位单右尉,看他的脸色,受他的窝囊气。”
黍叁闭上了嘴,既找不到什么话说,也不好意思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单右尉的白手套。好在项康也没逼他承认,只是拿起了早就放在面前的毛笔,对黍叁说道:“里典,今天就把事了结了吧,我这就写退婚书,请你带去交给单右尉,也请你在单右尉面前替虞公一家多多美言几句,放过虞公子吧。”
说完了,继承了上一个项康记忆的项康运笔如飞,还真的当场在一片简牍上写下了一道自愿与虞间女儿退亲的文书,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起身递到了黍叁的面前,说道:“里典,你看看,这么写行不行?”
大概看了一下简牍,见内容无误,黍叁不由点了点头,项康又叹了口气,这才把退亲文书递向黍叁,说道:“里典,拜托了。”
黍叁下意识的去接简牍,可手刚碰到简牍,项康却突然又收了回去,说道:“等等,差点忘了,里典,你也得给我一道文书,替单右尉保证不把虞公子贬为士籍,以后也不再追究我曾经向虞公玉姝求亲的事。”
“我也得写?”黍叁有些诧异的问道。
“当然得写。”项康说道:“不然的话,我和虞公的玉姝退了亲,单右尉和你又坚持把虞公子贬为士籍,还要继续找我的麻烦,我上那里喊冤去?”
黍叁有些犹豫,项康则赶紧冲虞间使了一个眼色,虞间会意,忙咳嗽着说道:“黍叁兄弟,是得麻烦你写一个,不然老夫真不敢放这个心。你放心,老夫已经想通了,只要你写下文书做出保证,老夫就答应把女儿嫁给单右尉的公子。”
“这……。”黍叁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信不过老夫?”虞间问,又说道:“要不,老夫现在就写一道婚书给你,答应把女儿嫁给单右尉的公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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