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盈以往闹事,至少在口头上是占着理的。毕竟,歪理也是理,是可以拿出来掰扯掰扯的。可这一回,她发现自己彻底没理了,全厂有无数的目光正在盯着她,由不得她强词夺理。她的战斗力是源于她自称的正义性,一旦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了“理”的基础,她也就闹不起来了。
“打包机奖金这个事情……,我也没说我要啊,是不是?胡主任,我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这次打包机生产,我没参加,那么好,我就一分钱奖金都不要。我要让那些人看看,我汪盈行得端、走得正,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汪盈强撑着面子,对胡全民说道。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正在哗哗地流着血。人均好几十块钱的奖金啊,她居然就这样放弃了。可不放弃又能如何呢?
胡全民满脸笑容,说:“真不愧是小汪,咱们车间里最明事理的人,就是你了。我听说很多车间里为了分配奖金的事情,都闹得不亦乐乎。咱们车间有像小汪你这样的人,就不会搞出矛盾来了。这样吧,我让人写篇稿子,表扬一下你的高风亮节,登到厂报上去,让大家一起学习,你看好不好?”
“这个就不必了吧……”
听到“厂报”二字,汪盈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一辈子也不想再和厂报打交道了,这份报纸的套路太深了。
胡全民得寸进尺,继续说道:“对了,小汪,还有一件事。子弟学校通过对教职工进行考评,建立了分级工资制度,效果很好,老师们工作比过去更负责任了,这一点好像你也是肯定过的吧。”
“呃……,的确是这样。”
“现在厂里正在酝酿推广子弟学校的经验,在各个车间也开展技术考评工作,考评的结果作为确定绩效工资的依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车间应当怎么搞?”
“胡主任,我觉得我们车间是不是应当慎重一点啊……”
汪盈连哭的心都有了。怎么闹了半天,最后闹到自己头上来了?奖金拿不到也就罢了,绩效工资这个事情,可比奖金严重多了,这是每个月都要拿的钱,如果被扣掉了,自己的日常收入就减少一多半了。
自己的技术,自己心里是清楚的,那就是根本经不起考评。一旦进行考评,自己肯定是最低的那档。自己的身份依然是个铣工,但日常的主要工作,是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计划生育宣传。这种工作,能够进行考评吗?
车间里倒也有十几二十个和自己情况相仿的人,如果能够把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抵制厂里的政策,或许是能够起点作用的。可此前自己说了那么多支持子弟学校搞考评的话,现在临到自己头上时,自己全部改口了,舆论能够放过自己吗?
没有了舆论的支持,自己就和赵静静没啥区别了。赵静静可是到保卫处的小黑屋去呆过几个小时的,难道自己也要去蹲小黑屋?
“这件事……如果大家都没意见,我能有啥意见呢?对了,我觉得刘师傅、小孙他们几个,恐怕会有一些不同意见吧?车间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他们的意见呢?”汪盈搜肠刮肚地找着反对的理由。
胡全民说:“这些同志的工作,我们会分头去做的。小汪,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是不是可以起个带头作用?如果你能够出来表示支持厂里的决定,我们再做其他同志的工作,就会比较容易了。”
“这……”
“小汪你如果没啥意见的话,下个礼拜咱们车间就开始做考评吧。考评不合格的同志,暂时要做待岗处理……,当然,小汪你是不用担心的,你过去还是学过一些铣工技术的嘛。”
“……”
不提汪盈如何纠结,又如果蹲在墙角画小圈圈,诅咒厂报的记者们。这一轮阴谋诡计的真正的始作俑者唐子风,此时已经离开了临河,来到地处西部的西野省。
西野省的重点企业西野重型机械厂在此前曾与临一机联系,希望采购一台“长缨牌”重型镗铣床。由于当时的临一机管理涣散,无力承接这样的订单,事情便被搁置下来了。这一回,唐子风是主动请缨来到西重,希望能够重新拿回这个订单,帮助临一机在机床业务上实现新的突破。
“郑厂长,我是临河第一机床厂的厂长助理唐子风,您叫我一句小唐就好了。我是受我们周厂长的派遣,前来洽谈有关重型镗铣床的业务的。”
在西重的副厂长办公室,唐子风恭恭敬敬地向副厂长郑明元做着自我介绍。在他的身边,是他的铁杆跟班韩伟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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