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张新海来过一次,献上两个花篮,为凄凉的灵堂徒增一份色彩,不至于到了无人送花的尴尬境地,赵凤声也想过自己去买几十个花圈花篮把灵堂布置的有声有色,可想了想还是作罢,老人家最讨厌弄虚作假那一套,若是她在天有灵,肯定又掐着腰骂自己这个瘪犊子骗了活人还骗死人,欠揍!
想起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赵凤声灌了小半瓶酒,笑了笑,酒和笑容,尽是苦涩。
周奉先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成熟稳重,经常挂在嘴边的憨笑消失得无影无踪,换而代之的,是冷静到深沉的脸庞,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男人了。赵凤声却对他的转变颇感欣慰,人总是要不断成长,顺流很难见到暗礁漩涡,而处于逆流,体会过人情冷暖,经历过生离死别,一个男孩才会蜕变为男人,虽然过程很残酷,但每个人都不可避免要走完这个过程,尝遍人间苦果,终会修身成佛。
周奉先要回老白山带奶奶入土为安,赵凤声塞给他三万块钱,当做路途奔波的盘缠和安置老人家的费用。傻小子没有拒绝,甚至连谢字都没说出口,他觉得生子哥的恩情太大,仅靠一个谢谢过于虚伪,老白山的人们从不靠着嘴巴偿还人情,要么用粮食兽皮,要么用金银细软,如果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还有命。
三人来到火车站检票口,赵凤声没有车票进不了站,只好在门口依依惜别。
赵凤声缓缓伸出手,将傻小子大衣领口的尘土拍去,轻声道:“钱放到内兜,不要露财,现在都赶着回家过年,人太多,注意别叫小偷盯上。要是真有不长眼的家伙掏你钱,你也别打人,车厢里有乘警,喊一声就行。要是饿了,列车中间车厢有卖饭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别舍不得花钱。”
周奉先虎目中泛出晶莹泪光,哽咽道:“哥,俺知道了。”
赵凤声又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塞进他的外衣口袋,叮嘱道:“这些钱是你这几天的饭钱,里面的钱别乱动。到了老家,先买口棺材,把姑奶奶的骨灰放里面,然后在你爷爷坟头左边从新起一座新坟,姑奶奶是正室,按照老规矩,应该这么摆放。千万别动二房的坟,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爷爷的侧室,属于周家的人,姑奶奶都不计较这么多,咱也别忤逆老人家心愿,上香摆贡品的时候,给人家也捎一份,咱做后辈的,不能让老人家寒了心。”
周奉先沉沉地点了点头,把生子哥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大刚和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神态罕见地一本正经,轻声道:“早点回来,别忘了替我上一炷香。”
周奉先认认真真说了一声好。
赵凤声用拳头狠狠砸在傻小子壮硕的胸膛,咚咚作响,后撤几步,微笑道:“办完了事再来找哥,哥在桃园街等你。行了,不说了,火车快开了,走吧……”
周奉先动了动厚实嘴唇,欲说还休,最终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周奉先挪到检票口。
扭头望去,两人还在寒风中站立,不停地挥着手进行告别。
傻小子忍了许久的眼泪随风洒落,他红着眼,张开干裂的嘴唇,自言自语道:“生子哥,你是俺一辈子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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