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的双眼含情脉脉,我驱马朝他走去,如一个终于等到丈夫归家的女子般喜悦。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我们在军营同床共寝一年多,纵是男儿多薄幸,但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是舍不得我的,沧祁你是不舍得我的。”
我梨涡浅笑,心在滴血,战场的厮杀声,我已听不见。
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与他们将军同床共寝的是一个女子,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尊如天神的大将军,也会为一个女子触犯军规。
他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将刀剑刺向他们,我就要他们对他愤怒,对他绝望。
四周的一片寂静,是我的耳朵听不到东西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战场上的厮杀声,我听不到自己绝望的笑声。
“将军杀了她,亲手杀了这个妖女——”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女——”
声音此起彼伏,带着众人无法平息的怒意,带着他们今生今世难以磨灭的恨意,带着他们信仰倒塌的心碎。
“将军——”
左爽愤怒地咆哮,我知道他此时一定急躁得想夺去他的剑,一把结束我的性命,因为他想将军能挥剑斩情丝,将我斩杀与马下,平息众人的怒火,让我这些妖言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们的将军重新成为他们心中的神。
他要服众,他必须要当场杀了我。
他要掩众人的悠悠之口,他也必须杀了我,除此别无他法。
“将军——”众人的声音带着不可遏止的怒火,排山倒海般涌来,是那样的骇人。
“啊——啊——”
沧祁仰天怒吼一声,带着困兽般的绝望,声音凄厉而骇人,响彻这个战场,让所有人湮没在他痛苦的吼叫声中,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悲凉,说不出是苦楚还是心酸。
“滚——你给我滚——”他朝我怒吼一声,狠命地拍了一下我的马屁股,马受惊扬起四蹄奔了起来,但四周的士兵刷地一下围上来挡住我,此时此刻他们眼中都冰冷异常。
“让路——”沧祁大喝一声,大军却恍如未闻,今日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我斩杀,否则他们将军一世英明就此毁了。
否则他们心中的神就要倒塌,否则沧军不再是沧军,沧大将军不再是沧大将军,这个世界再无神话。
“不——将军如果你不忍心,让属下帮你。”左爽的声音异常坚定,眼中露出狼一般的寒光。
“让路——”沧祁再次怒喝。
“不——”第一次他的将士不再听他的话,齐声反抗,声音响彻战场,他们一起将白晃晃的刀砍向我,我没有挡,我也想挡,此时的我绝望而痛楚地大笑,笑得倾国倾城,笑得妖媚冶艳。
来吧,来吧,来砍死我吧,那我的心就不会如此痛,我的心就不会如此绝望。
“让路——”再次怒吼,声音让人肝胆俱裂。
“啊——将军——不要——”众将士惊呼,我止住笑声,抬眸望去,沧祁一条手臂已经血流如注。
“让路——”沧祁的声音已经小得几不可闻,但那把寒光闪闪的刀,果断而残忍地往血肉模糊的手臂又砍了一刀,喷涌而出的血溅到我的嘴角,什么味道都没有,头脑轰的一下,一片苍白。
一刀又一刀,残忍而果断,血浸湿了他的袍子,血溅红了他的双眼,他不舍得我死。
他不忍心拔刀对准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他就忍心砍向自己?他叫我情何以堪?他为何如此残忍?
泪如缺堤的江水,汹涌而出,心中的血没了阻挡,奔涌而出。
“将军——”将士的惊呼已经变得沙哑、哽咽,嗖地一下都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他终是不忍心杀我,也终是不忍心见我被人杀,我赢了,但同时我也输了,输得一无所有,输得一干二净,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心碎如瓣。
疼痛锋利而直接,如潮水般向我涌来,铺天盖地般将我淹没,我捂住胸口,竟然找不到心跳的痕迹。
瀚暮安排的一队精锐,冲杀到我身旁,帮我挡着周边的明抢暗箭,厮杀声阵阵,我骑着战马飞一般地逃离了战场,带着一身看不见的伤口离开。
这些伤口即使用上最好的金疮药也是无法结疤了,在以后的日日夜夜滴着血,狰狞着。
我的伤口鲜血淋漓,沧祁的伤口也一定是血肉模糊吧,那一刀刀,很疼吧?但身上的疼还是心里的疼?
我知道我们的伤口永远是无法痊愈了。
沧祁,若人生只是初相见,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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