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沧天涵到了宅子里,他们兄弟从白日喝到了日暮,又从日暮喝到天亮,大半夜两人还醉醺醺地爬上了屋檐。
我第一次看到沧祁醉,我听到他醉醺醺地对沧天涵说他不是一个好将军,没有留在沧国,守护这每一寸疆土,他心有不安。
他说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有负他们母妃的嘱托,没有好好护着他,反而伤他至深。
他说对不起沧军的兄弟们,他们敬他,护他,但他没有与他们一起守卫着沧国的大好河山,有违当初誓言。
他说他不是他的好弟弟,他无耻,他抢了自己皇兄的女人,明知我是他的正妃,还惦记着,舍不得放手。
他说在沧天涵最困难之时,他从他身边离开,让他孤独一个人活着,让他一个人力挽狂澜,这么多年,他心中有愧。
他说外祖父虽没少打他,但最是疼他,他却屡屡将他老家人气吐血,他不孝。
我听到他不停地往嘴里灌酒,我想阻止他再喝,但最后作罢,他难得醉这么一回,就让他好好醉一场吧。
“但我真的觉得很幸福,我真的很爱她,舍不得她,我不想再打了,我怕了,我害怕极了,我刺了她一刀,我慌极了。天涵,别与瀚国打了,你知道我不会弃沧国不顾,你知道沧国有事,我一定会回去,但我不想——我只想——”
他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沧祁,打不打瀚国,不在我,而在瀚暮,若他能将瀚国治理得国富兵强,我自无从下手,若瀚国败落,我自不手软,但我答应你,不处心积虑去挑起与瀚国的战争,旁的应不了你。”
沧天涵没醉,但沧祁真的醉了。
沧天涵离开时,沧祁还在沉睡,他究竟喝了多少,才能醉成这个样子?
沧天涵离去,我还是出门相送。
“沧天涵,我与你这辈子即使不是敌人,我不杀你,也绝对不会再有一笑泯恩仇举杯畅饮的一刻,因为是你杀了楚律。我亲眼看见你将刀子刺进他的心窝,我亲眼看到他的鲜血喷涌而出,怎么堵都堵不住。”
他对我说,他已经不恨我,战场上就是一个修罗场,他也曾对我起了杀心,两军对垒,只有你死我亡,他杀楚律,他没错。我砍他一条手臂,那是我有本事。
“我与你虽曾结发为夫妻,拜过天地,但却未能携手走下去,皆因我一开始就松开了手,没有将你抓牢,是我将你弄丢了,你也没有错。”
“他这些年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他自幼到军中历练,几经生死,拼得一身军功,就是为了护着我,没他,我活不到成年。”
“他为我打下江山,为了我夺了皇位,父皇给了他凤凰令,心中认可的继承人是他,他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但他却将皇位让给我。”
“他为我南征北伐,开荒拓野,他训练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这些年他成了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如今沧国国富兵强,他功不可没。”
“即使没有他,我与你也未必是佳偶良配,他无需自责。”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当面跟他说?外祖父责打他抢了自己皇兄的女人,他自己也这般认为,这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你既然明白,怎么不跟他说?”
“怎么跟他说?因为我也是这般认为。御风,若没有他,我们也未必不是佳偶良配,未必不能携手走完这一生。”
“没他,我沧天涵早已经死于龌龊的后宫争斗中,没他我登不上九五至尊之位,哪有与你成亲之时,携手之日?但纵是明白,到底意难平!”
他离开之后,我愣神了很久。
过往种种,突然就释然了,放下了。
沧濯与初阳八岁之时,狄陌带着儿子狄桀来凤城。
看到狄陌的瞬间,我十分惊喜,这凤城难得遇到故人,五年前沧天涵也算是故人,但我与他恩怨纠缠太深,狄陌则不一样。
他数次相救于我,即使两军对垒,我将狄军打败,最后失手被他皇兄狄仁所擒,他依然千方百计护我周全,后来瀚国与沧国开战,他始终是我的盟友,从未背叛。
这份情谊,非比寻常。
“狄陌,你来了?”
我一时开心忘形,竟挽起了裙摆朝他冲去,却没留意身后沧祁,那已经发黑的脸。
“竟熬了这么多年才来,还真能耐了,小瞧他了。”
沧祁跟在后面,也迎了上来,怪不得今日他寸步不离,一直在这半仙楼待着,原来知道狄陌今日过来。
“狄陌,竟然是你?”
“是我。”
他朝着我笑,笑容温暖,目光炽热,他还是那么俊美,父子俩站在一起,如一幅绝美的画。
“风儿——”
他唤我名字,温柔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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