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一路说着话回去,回了西和园便在主屋和次间各自歇下了。
院里伺候的小厮有些是从前跟在二爷身边,有些是新调来的,秦老夫人还特意把身边两个得意的大丫鬟拨给了秦灼。
连下午踹了秦余苍一脚的那个年轻侍卫,都派到了她身边来护卫。
秦灼让婢女们伺候着洗漱更衣完,便让她们都退下,自个儿躺在榻上回想这侯府中人见到秦怀山回来之后的反应和说的话。
不过这才刚回来的第一日,也瞧不出哪个对秦怀山有敌意。
不过来日方长。
慢慢看着便是。
秦灼每次琢磨着事,很快就能睡着,不过到底是身在陌生的地方,没两个时辰又醒了。
醒来的时候,正是夜半时分。
她睁开眼,掀开帘纬,看见明月高高挂在天边,些许光亮透进轩窗。
许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听了好多人喊“侯爷”,她睡着之后,恍恍惚惚陷入梦魇,又变成了那个无兄无父、空有权柄的女侯爷。
秦灼睡不着了,索性就披上大袖衫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走到主屋窗边站了一会儿,她瞧见秦怀山在里头睡得安安稳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抬手拭去了额间的冷汗。
爹爹好好的。
却不知无争怎么样了。
姓晏的就留下“就此别过”四字,也不晓得跑哪去了。
秦灼先让顾长安修书一封送到涣州去,可现下无争可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这消息未必能递到他手里。
她想了想,还是纵身跃墙而去,去了大殿下在京城西街那座用来传递消息的小宅子。
夜半敲门。
宅子里的人尤其谨慎,许久都没不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青年小厮来开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也不让她进去,只轻声问:“谁?”
秦灼把谢无争给的那块蛟龙佩拿了出来。
“快请进。”青年小厮连忙开门将她迎了进去,请进屋里,又奉了茶,才问:“您是?”
秦灼没喝茶,意简言骇道:“自己人。”
“那是自然,您都拿着殿下的佩玉来了。”青年小厮暗暗打量了她几眼。
大殿下身边没什么姑娘,连婢女都很少有,更何况这随身一直带着的玉佩,在话本子里一向都是给心上人的。
他以为见到了未来的主母,生怕怠慢了,紧张得不知如此是好,搓了搓手,又问道:“您这次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灼道:“你帮给我殿下递个消息,就说晏倾快到京城的时候自行离去了,眼下不知去向。”
“是,属下这就传讯给殿下。”青年小厮说完,这就走到一边,提笔写书信去了。
秦灼坐了片刻,又道:“殿下哪天能到京城?”
那青年道:“最快也要五六日。”
这跟秦灼想的差不多。
正说着话,外头响起了鸡鸣声。
她得在天亮之前赶回侯府去,不便再耽搁,便同那青年道:“殿下到京城的前一天,你派人告知我一声。”
那青年也不敢不多问她跟大殿下是什么关系,只问:“那属下去何处找您?”
“不必找我。”秦灼道:“到时,你让人送盒张记的莲子糕到长宁侯府给秦二爷,我就知道了。”
青年暗暗把“长宁侯府”琢磨了一通,低头应“是。”
“那我走了。”秦灼说完,起身就走。
外头夜色尚浓,启明星刚刚升起。
青年连忙出来相送,她出门去,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夜色里。
回到长宁侯府的时候,天光渐亮。
秦灼越过重重屋檐,踩在长廊的瓦片上时,刚好看见要去上早朝的秦知宏匆匆往外走,秦大夫人跟在他旁边,嘴上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生怕被发现了,只得暂且停步不前,俯身掩去踪迹。
偏就这样巧。
秦知宏走到长廊底下就停住了脚步,“二弟回来是好事,这些年他在外头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一家团聚,父亲和母亲都高兴,你老是提世子之位做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你!”四下无人的时候,秦大夫人的嗓门大了许多,脾气也急了起来,“你是侯府嫡长子,本就应当被立为世子,继承爵位,可这些年父亲往宫里递了多少次要立你为世子的折子,都被打了回来,你还看不清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吗?”
秦知宏也开始恼火了,“宫里那位怎么想、怎么做岂是我们更改的?家和万事兴,我们长宁侯府在京城本就是平平之家,况且二弟还没儿子,现在有什么可争的?”
秦大夫人气地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家和万事兴?你同你那个二弟是一家,就我是外人是吧?”
“夫人,休要无理取闹。”秦知宏无奈道:“我要去上早朝了,你平平心静静气,再去父亲母亲那里请安,如今这幅样子,切莫被人看了去。”
秦大夫人怒道:“我这样子怎么了?我日日鞍前马后地伺候你爹娘,操心这侯府一家子的事是为了谁?你如今倒嫌弃起我来了,你装什么兄弟情深,先前喝醉了还不是说秦怀山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就好了……”
“住口!”秦知宏高声喝止。
秦大夫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没再出声。
“这些话不可再提,回去吧。”秦知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大步离去。
“秦知宏!”秦大夫人大声喊他的名字,也没有换来他回头看一眼。
秦大夫人站在原地,抹了一把眼泪,也往回走了。
秦灼站在屋檐里,细细地想了想这两人刚才说的话。
这般看来,当年秦怀山失踪,这两人多少是有点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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