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不见了,敌人也不见了。
只有唐军。
一骑白马黄袍金冠从东军中缓缓走了出来。
没有一个人阻拦。
他就那么缓缓的走向皇帝。
父子二人在这一刻终于相见了。
草原上顿时安静下来。
只有风声在呼啸。
李祎眼神淡然,目光从容,跪在李晔面前,“儿臣输的心服口服。”
辛四郎等亲卫退到二十步开外,紧张的看着两人。
李晔一声长叹:“为什么你不能多等几年?”
李祎抬起头,苦笑道:“儿臣今年三十有七,也许等不到最后了。”
“这就是你铤而走险的原因?”
“当然不是。”李祎认真的看着李晔,“父皇真的想过传位于我?”
“朕若是不想传位于你,又何必立你为太子?”忽然之间,李晔心中没有了愤怒,只有淡淡的悲伤。
“不,儿臣觉得父皇最终不一定会传位于我,父皇还记得当年的诛心剑吗?”李祎道。
李晔一愣,当年逼他杀花蕊,父子相对,李晔以诛心剑试探。
“朕当然记得。”
李祎笑道:“诛心剑一出,父子之间岂能再信?儿臣当年自知根基浅薄,没有机缘荣登大宝,最大的愿望就是镇守一方,为大唐做些实事,是父王把儿臣推到了前面,给了儿臣希望。父皇西征,却以四大臣压制,片刻不得喘息,儿臣名为监国,与傀儡何异?”
父子之间的隔阂早已存在。
当年自作聪明的以诛心剑试探,没想到会让他想这么多。
其实说到底,还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天然戒备。
李祎错了吗?
李晔错了吗?
权力的游戏中没有对错。
“朕举国西征,岂能不在长安留下亲信?”
“所以儿臣也必须掌握实权,只有掌握实权,而不是靠父皇的怜悯,这个太子之位才坐的稳!”李祎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归根结底,李祎是个政治强人。
可惜生错了时代。
“你始终站在你的立场,你的角度,为了你自己利益考量,你想过大唐社稷吗?你想过西征大计吗?你想过二十万将士吗?你从来没有想过,别说什么为了坐稳太子之位而夺权,你夺权之后,朕降罪了吗?朕只希望你适可而止,以大局为重,但你没有,你继续得寸进尺,把朕的退让妥协当成了软弱,夺了政权还不够,还要夺兵权、夺皇权,企图把朕挡在西域,所有不臣服于你的,你都要毁灭。”
李晔胸膛剧烈起伏着。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和失望倾泄而出。
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李祎呆呆的看着李晔。
李晔亦看着他。
良久,李祎忽然仰头大笑,“父皇何必说那么多?自古成王败寇,儿臣输了,一死而已!”
“你还是不肯认错?”
“儿臣何错之有!”
一阵悲哀涌入李晔的心中,说到底,两人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朕不杀你,朕也不想担杀子的恶名,今日起,废你太子之位,贬为安平郡王,入驻平安京!朕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朕是如何将这大唐带入一个空前的盛世!”
老李家的腥风血雨,就到此为止吧。
李晔不能保证以后,但此刻的他愿意做一个表率。
李祎闻言,忽然泪流满面,但他的言语中没有退让,“难道父皇不怕儿臣有朝一日统一东瀛,再杀回长安吗?”
李晔拍拍他的肩膀,仰天长笑,“你有这等志气,不愧是朕的儿子!”
冷兵器时代,倭国有什么机会?
而且在此之前,李祎还要先灭了王审知、源经基,击败徐温,打破玄武海军的封锁,然后才有些许可能。
其实东瀛形势,也只有李祎这样的强人才能镇住场子。
王审知不错,但他的几个儿子也中了这个时代的毒,烂泥扶不上墙。
源经基励精图治,占据关东精华之地,吸纳大量倭人,以后肯定会崛起。
“你好自为之吧!”李晔挥了挥手。
李祎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头,一遍又一遍,满头都是血,直到被辛四郎提走。
最大忧患就这么解决了。
望着漫山遍野欢笑的将士,李晔觉得冒险是值得的。
其实也不是冒险。
即便正面决战,李晔也有九成把握获胜。
李祎处置了,但围绕在李祎身边的利益集团不能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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