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璞暗道一句,再度拱手,“回禀丞相,乃因昔日璞为布衣,行事尊本心;今璞为吏,行止当依礼法也。”
“善!”
轻颔首,诸葛亮微笑捋须,“不必如此拘束。嗯,子瑾,我且问你,当日于张伯达府上,你谓幼常‘推恩’之策尚未思定,乃是托词吧?”
“诺。”
郑璞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讪讪然,而是怅然而叹,“并非璞有意不欲告知马参军,实乃此策过于狠毒。一旦传入他人耳,蜀地虽大,亦无璞立身之地矣!”
“呵~~~~”
闻言,诸葛亮晒然而笑。
因为这样故作夸张的言辞,太像说客了。
顿了顿,又摆了摆手,“子瑾既是为国谏策,便不必担忧安危。有我在一日,那些豪族还伤不了你。嗯,尽言之吧。”
明明语气很随意很温和,却与人一种高山仰止、智珠在握的感觉。
郑璞听罢,瞬息间为之气夺,颇为心折。
然而,旋即又回过神来。
一个很骨感的现实:他才年十九,比丞相年轻太多了.......
“诺!”
收回心神,郑璞正襟危坐,开始畅所欲言,“璞闲在山野无所事事,便常以思时局为趣。今斗胆妄言,若有失敬之处,还请丞相不究小子之罪。”
“所思之一,乃是先帝定蜀以来,不过十载,梓潼太守、后将军、尚书令、前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和侍中前后卒亡故,乃是大汉之殇矣。”
原本神闲气定的诸葛亮,甫一闻言,当即目露寒霜。将目光落在郑璞身上许久,见对方满脸坦然,并无他意,这才泛起了一丝忧虑。
因为郑璞提及的,是关羽、张飞、法正、霍峻和马超马良等人。
都是蜀汉的中流砥柱,却皆以高才早世!
而更深一层意思,则是指如今天下三分之势,人才已不复诸侯割据时流动择主。
亦是说,不管请不情愿,元从系、荆襄系或者东川士,都会随着时间凋零!未来的蜀汉朝廷,终将会被益州士人所占据多数!届时他们为国决策,必然会倾向于益州豪族的利益。
而且,如今朝廷打压他们越多,未来他们反弹就越狠!
譬如当年的张松。
被刘璋以益州别驾从事授之,位高权重,却仍旧选择主动当先主刘备的内通!
丝毫不念及,刘焉父子在蜀二十年的恩义!
“唉........”
为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诸葛亮沉寂了半晌,才感慨出声,“子瑾之远虑,真不似个少年郎。续言之吧。”
“诺!”
拱手致敬,郑璞肃容,继续言道:“所思之二,乃是昔日战国七雄之争,秦国广纳六国客卿,皆授于高位,但关陇士庶却并不抗拒,而是仰仗众多客卿才学,得以灭六国。然,今益州诸多豪族,为何不愿竭诚效力,图克服中原邪?”
这次,丞相诸葛亮没有表态。
而是阖目而思,犹如老僧入定般,许久没有声响。
郑璞不敢惊扰,静静的恭候着。
一直等到夜幕低垂,诸葛亮才睁开眼,面无表情目视郑璞眼眸,徐徐而道:“是故,子瑾‘推恩’之策,乃是欲授蜀地豪族权柄乎?”
顿时,郑璞愕然。
因,此问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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