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性情,虽不讨人喜,却也颇有担当。
不过,能得丞相器重,授职为参军,自是有几分道理的。
郑璞心中暗叹,亦对杨仪的感官,好转一二。
然而,很快的,刚泛起的那几分好感,当即便消失无踪。
因杨仪呵斥罢,竟说道,“言不谐,事必不顺。我与子瑾,性情难相容!你休沐毕,自行署事去!署画地度田之事,我自会禀丞相,自任之,不敢有劳!”
言罢,不等郑璞回复,便拔步而去。
性情难相容邪?
固然,我生性刚愎!
然,你却是不自问,可有长者虚怀若谷之襟邪?!
哼!
心中一声冷哼。
郑璞当即拔足,往前追数步,先拱手一礼,朗声而道,“生性不契,禀信不谙,见解不一,乃私也!守职署事,为国操劳,乃公也!璞虽年少,亦知不可因私而废公也!丞相已定璞与参军共署事,安能因私而增丞相忧烦邪?望参军心自斟之!”
语罢,转身,大步离去。
徒留那杨仪目顾其背影,好一阵横眉切齿。
然而,少顷之后,他又凝眉,不知思及何,竟捋胡作笑颜矣。
却说郑璞出了相府,见日未及中天,便疾步赶归小宅,唤郑乙备鹿车及傅佥收拾,自身转去沐浴整容一番,便往皇宫而来。
候阙少时,便被禁卫引路,入宫禁一池畔小亭候驾。
此处之景,颇为雅致。
但见假山兀起,花木并立,以为景障,取“曲径通幽”之意;水池之内,布满荷花,一蜿蜒小水道辟于侧,似是为“曲水流觞”雅兴所作。
只是可惜,此时已临仲冬,万物残败,花木及那池内荷花皆凋零颇多。
让人甫一见,非但无临水静悠之旷然,反平添几分悲秋伤春之感。
少小长于宫禁、随行而来的傅佥,见禁卫甲士立得颇远,便低声语之,为郑璞叙起此处之况。
“先生,天子颇喜此处景致,常设私宴于此,与亲近之人同乐。”
“先生,天子尤喜荷花,闲暇之时,尝临亭作丹青,赠与他人。如文容兄、绍先兄、巨师兄等人,皆被恩赐之。”
“先生,天子........”
唉,天子哪是喜此地景致啊~~~~
分明是闲暇无所寄情,是故聊以生趣罢了。
隐隐心有所悟的郑璞,伸手拍了拍正兀自喋喋私语不休的傅佥,低声告诫之,“噤声。人臣者,不可倚恩宠,而语天子之私。”
亦让傅佥当即敛容,噤若寒蝉。
驻足等候约莫一刻钟,一约莫年齿十四五之人,身着舍人服饰,引不少宫人而来。
先是让宫人摆案铺席设宴,才转身来郑璞之前,笑容灿烂,“郑书佐,在下乃张绍,字文继,今添为舍人。天子令我先来设宴,以待书佐。”
故车骑将军次子?
“天子隆恩,璞感铭五内,不胜惶恐。”
闻言,郑璞先面北侧右拱手,遥致天子后,才对张绍言笑晏晏,“今竟得识车骑将军之后,乃幸也!”
“不敢当,不敢当。”
张绍听罢,笑容更胜,连声谦逊,步来与郑璞并肩。
先笑着拍了拍傅佥手臂后,才目视郑璞,言道,“郑书佐,我自幼筋骨羸弱,难为武事之能。是故,颇喜文学,亦喜书法。书佐先前所书,赠与庞巨师的《陋室铭》,我有幸得见,甚喜其书法,却不曾识之,尝引为憾。今得逢面,还请书佐不吝明我。”
“不想闲居山野之拙作,竟能入张舍人之眼,甚幸哉!”
郑璞冁然而笑,亦不藏私,将瘦金体细细说来。
“此书法,我私谓之‘瘦筋’,取其字无肉而筋骨挺拔也!亦可谓,取‘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之意自勉也。士者,可穷困潦倒、生计无可继;可刀刃加身,死无葬身之地。然,不可无气节之骨也!”
话甫一落,张绍未言答,竟有一记赞赏,闻于众耳。
“大善!此言当浮一大白也!”
郑璞循声而顾,只见一人被众宫人拥簇着,不知何时已在侧。
见郑璞目顾来,他亦嘴角含笑,双眸欣喜不已,拊掌而赞曰,“什邡郑家,有忠义之节也!”
然后,其余人闻言,皆俯首大礼而拜。
亦让郑璞心中一惊。
连忙整理衣冠,大礼参拜,“臣,牙门将、领相府书佐璞,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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