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依旧对杨仪心意难平。
乃是自身此时,无事一身轻,竟不知该去作什么。
他书佐之职,本就无确切职责,暂代门下督的句扶又尚未归来任事,且也不好前去请示丞相诸葛亮。
一来,若是去了,必然言及自身与杨仪争执之事。
为人处世,刚而犯上,乃性情使然。
然署事之时,不睦于同僚,因私而废公乃大忌。他可不想因此事,在丞相心中留下一搬弄口舌是非的印象。
另一,则是前日,以天子深居宫内之事面谏丞相,丞相不置可否。
郑璞不知,乃自言犯了忌讳,抑或者是丞相别有心思,一时之间不好再去打扰。
唉,罢了。
且归自署屋内,寻个书传消磨时间吧。
杨仪自署画地度田之事毕,必然要上报于丞相,届时丞相自会嘱我他事。
一番思定,郑璞拔步往门下督署屋而去。
却是不想,方转过檐廊,便被人以声唤之,“子瑾,且来。”
循声而目顾,原是参军蒋琬。其正立于一檐柱前,柱前有花木蔓延而入,难怪方才看不到他身影。
连忙拱手,郑璞含笑步去,“见过蒋参军。”
“呵呵~~”
笑颜潺潺的蒋琬,亦回了一礼,出声问道,“我正欲往丞相署屋,子瑾欲往何处?”
莫非,乃问我是否同行邪?
抑或者,将欲劝我莫去寻丞相邪?
郑璞心中微凛,脸色如春风徐来,回道,“回蒋参军,在下正要归门下督。”
“善。”
轻轻颔首,蒋琬眉目舒展,轻声谓之,“威公为人颇自矜,子瑾莫多在意便是。”
言罢,又伸手虚引,“嗯,你我正好同途一段,子瑾请。”
“蒋参军,请。”
且行,且谈。
蒋琬看似叙些闲话,却是偶尔闪过一两句话语,让郑璞大致知晓,丞相为何让他与杨仪共署画地度田之事。
后参军糜威和昭信校尉庞宏,即将归来成都。
他们去岁被遣往汶山郡,以朝廷名义募一支新军,和自出家资募部曲。
是故,士卒徙居来蜀地竟达三千余户。编籍落户之事,若不先行将房屋及田亩等温饱所需安排妥当,恐新募士卒将生事乱。
同行之路并不长。
少时,郑璞便率先拱手作别,归门下督而去。
蒋琬亦然转身,径自步往丞相署屋,就是脸色神采颇有些感慨。
方才两人同行之际,郑璞还故意微微落后小半步,以示敬意。
此细节,让蒋琬心中好感大生。
昔日他任职尚书郎的时候,杨仪便是尚书,亦没少受其自矜跋扈的气。如今迁职为参军,与杨仪职相同,但仍旧不免其仗着资历深,常指指点点。
因而,今日见杨仪苛郑璞的场景,蒋琬不由心中生出了,似曾相识之感。
尤其是,对于郑璞,蒋琬一直颇有好感。
最初,征辟郑璞之事,丞相授于他;而秦宓托口传话,言郑璞有筹画之能,亦然是他。
自身次子蒋显,亦因此与郑璞熟稔,常与庞宏携肩前去郑璞小宅座宴。
而长子蒋斌,则是因郑璞所谏“推恩”之策,被丞相与征南将军赵云选为自募部曲、将来督领巴蜀豪强子侄私兵的将率之一。
不知觉中,父子三人,皆和郑璞有了牵扯。
思至此,蒋琬见丞相署屋映入眼眸,不由哑然失笑,心中亦然有所决。
罢了,且当一回长舌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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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自署屋的郑璞,正手执书传,心无旁骛看读。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便被人轻叩作响,“郑书佐,在下乃丞相署屋的值守吏。”
甫一听言,郑璞连忙起身,将木门打开。
却见那小吏领着一甲士,两人皆抱着一堆竹简。
见他开门了,便含笑而言,“丞相有言,让郑书佐这几日,且先细读此些案牍。”
“啊,好。”
连忙侧身避让道路,让小吏及甲士入内。
待他们离去后,郑璞入座,逐一看各卷竹简的目录。
方发现所书之事,皆是关于东入成都的险隘“金堂峡”。如驻军多寡,每月所耗粮秣,和周边士卒屯田的数量及地利肥沃贫瘠等等。
莫非,丞相有意,待霍弋及赵广将兵归来成都后,便遣我率部去金堂峡落营驻扎,演武操练邪?
轻揉胡须,郑璞暗自疑惑。
亦不多自扰,悉数将众竹简一一细读。
三日后,方至晌午,那丞相署屋的值守小吏,再次前来,“郑书佐,丞相有言,让书佐即刻赶赴宫中觐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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