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真出问题了,”纪宣给梁行野打完止痛针,将针筒扔进垃圾桶,“那你明天重新查一查。”
梁行野那年受伤时他在场,生日宴散了之后,几家关系比较亲近的一起去了户外马场。梁行野那对八岁的双胞胎弟弟吵着要骑马,小马驹都不行,非要骑高头大马,教练在一旁守着,一开始没出事。
马场人多,天气又热,有匹马在跳障碍时突然失控,直直往那边冲,教练慌乱中抛下他们逃开。
梁行野离双胞胎最近,一手捞一个把他们甩开后,被横冲直撞的马掀倒在地,踩碎了大腿骨,之后场面极度混乱,不少人陆续坠马。
梁佑江和周纭一人顾双胞胎,一人顾许晋,确认他们没事才去找梁行野。
梁行野最后保住了腿,但再高的医疗手段都不可能完全治愈,能恢复到七八成已经算祖坟冒青烟。
“还好撞你的人开车不猛,不然你这破腿被撞一下,直接躺进医院,”纪宣咕哝道。
布加迪直接怼在车门上,腿受了重压,按以前的情况,确实得进医院,梁行野这时才恍然发觉,沉滞的旧伤好似蛰伏了一般。
大概是从台风天开始,确切地说,是从遇到池宁开始。
梁行野心里一惊,难道检查结果是真的?池宁舔过他的脸,可骨头长在肉里……
梁行野起身进卧室,池宁正蹲在地上,翻找抽屉里的一堆文件。梁行野敲床头柜,待池宁抬头,问:“你除了舔我,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
梁行野警告他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扔他进浴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池宁连忙摇头:“没有。”
他抽出一份文件,岔开话题:“是这份吗?”
梁行野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是,是一个蓝色文件夹,这里我都找过了,你有没有放别的地方?”
蓝色?池宁记起来了,急匆匆往客厅走,在茶几下面找到了那份文件。
“找什么呢?”纪宣问。
“文件,”池宁应道,他见纪宣扔药盒进垃圾桶,顺着他的动作,看见垃圾桶里露出的一截针筒,“这是……”
“给你老公打了枚止痛针。”
梁行野说:“很晚了,纪宣你先回去。”
纪宣上了一天班,疲惫不堪,只想在床上躺着,快速收拾完东西,一溜烟儿离开。
纪宣离开后,池宁迟疑片刻也想走,梁行野拉住他:“等等。”
池宁被迫重新坐下,一脸迷茫,“怎么了?”
“刚才我问你,你撒了谎,”梁行野掰正池宁的脸,要他看着自己,“说实话。”
梁行野认真起来,表情自带攻击性,池宁不安地否认:“没……没有撒谎啊。”
两人对峙半晌,池宁就像河里紧闭的蚌,死活撬不开嘴。梁行野松开手,突然问:“洗了澡没有?”
“洗了。”
池宁直接被梁行野半抱半拎弄进卧室。
池宁担心梁行野会继续追问,又担心明天被他扔回海里,挣扎起来。梁行野力气大,摁他就像摁一个小鱼仔:“换上睡衣睡觉。”
在外面走了一晚上,池宁困得不行,身体一碰到床,挣扎偃旗息鼓。
先睡一觉再说。
池宁换了丝质睡衣,侧躺在床上,半张脸陷进松软的枕头里。困意渐渐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忽地听见梁行野说:“池宁,我腿疼。”
池宁是一条鱼,但他不蠢,梁行野明显在引诱他做些什么。于是他“哦”了一声,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小声应:“不疼的。”
梁行野没再出声,池宁闭上眼睛,困意却消散了个干净。
纱质窗帘透光,关了壁灯,灯火依旧能晃进来。过了大概半小时,梁行野呼吸逐渐变得悠长绵密,像是睡着了。
池宁喊:“梁行野。”
卧室安静,只有梁行野起伏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池宁脑子里全是梁行野质问他的神态,捏着他下巴,紧盯着他,看上去有点凶。过了会儿,又想起台风天梁行野对他的再三警告。
“我是人,不是人鱼,不要把你的人鱼习性对标在我身上……”
“如果你再对我做一些奇怪的行为,我会很生气。”
……
梁行野发现什么了吗?在用腿疼试探他?
纪宣打止痛针的时候,又骂梁行野见天折腾那条破腿,不如早点备棺材。如果他收拾东西时没碰文件,梁行野就不会去找他,不去找他,就不会受伤,池宁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被角。
他侧身躺着,望着梁行野朦胧的脸部轮廓,目不转睛。
哪有人睡觉会刻意控制呼吸节奏的,是在等他往陷阱里跳。
良久之后,池宁凑过去,小声说:“我知道你……你没睡。”
然后咬破指腹,放到梁行野唇边:“别生气好吗?”
从说出腿疼那刻,梁行野一直在等。
等池宁以为他睡着,自投罗网,可他低估了池宁的机灵,愣是不上钩。等到他困意袭来,觉得没希望时,又峰回路转。
指腹擦过唇的刹那,梁行野睁开眼睛,紧握住池宁手指,然后欠身开灯。
炽亮的光倾洒而下,他低头,池宁的血沾染在他手心,模糊了纹路。
梁行野怔住,大脑头一次出现空白,回神后,立刻摁住池宁指腹的伤口。
他凝视着池宁,心绪复杂犹如一团乱麻,沉默了许久,才问:“做过几次?”
“三次。”
又是沉默,呼吸声此起彼伏,像藤蔓一样交缠。
梁行野嘴唇动了动,随即紧闭,又张开,“会不会对你身体有伤害?”
池宁观察他表情,摇头:“不会。”
梁行野:“会不会?”
池宁慢慢点头:“一点点,不……不严重。”
美人鱼的制血周期极其漫长,亏空对身体状态有影响,到达某个临界值会危及生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不过他给梁行野的不多,养几天就能恢复正常。
梁行野:“为什么要这样做?”
池宁小声说:“纪宣说……说你要死了,我担心。”
梁行野很久没说话,久到被子上的褶皱慢慢塌下,池宁跪坐在床上的腿变得酸麻。而池宁的手指还攥在他手心,即使那抹血迹已然干涸。
“梁行野。”池宁叫他。
梁行野微微偏过头,池宁只能看到他侧脸,笼着光,表情模糊不清。
池宁有点难过:“你生气了吗?”
梁行野终于开口,声音变得很轻:“没有。”
“没有生气。”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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