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交谈戛然而止。
帮佣手脚麻利,迅速加了座位。梁行野拉开椅子,让池宁坐下,边给他盛松茸乌鸡汤,边问众人,“聊到哪儿了?继续。”
阒寂无声。有人视线落在他盛汤的手上,有人打量池宁,心思各异。
主位上坐着个老爷爷,估摸七十来岁,精神矍铄,长相和梁行野五分相似,笑着问:“行野啊,这位是?”
担心场面失控,赶在梁行野开口前,池今叙连忙应,“梁爷爷,这我弟弟,来找我的。”
他放下筷子,微皱起眉,“宁宁,我都说了我没那么快,让你在车上等会儿,你仓促跑进来,多不礼貌。”
“别这样说,来者都是客,”坐池今叙旁边的老奶奶,白发盘成发髻,岁月不败其颜色,笑意吟吟地望着池宁,“长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眼睛,漂亮得紧。”
退休后,她和老伴回寨子里颐养天年,恰逢梁行野生日,又惦念两个小的宝贝孙子,便来云城住段时间。
池宁是池今叙弟弟?除了知情者和两个老人,其余人万分惊诧。
讶异过后,梁佑江心思浮动,转向池今叙,“倒是看不出来,你待人接物一向进退有度,弟弟却……”
梁佑江扫了眼那碗松茸鸡汤,故意沉吟几秒,笑着另起话头,“吃饭吧,菜都凉了。”
自演唱会后,他跟梁行野没联系过。生日是周纭提醒的,说叫梁行野回家一趟,得给他介绍联姻对象。
那天梁行野在西餐厅半蹲着给池宁敷脚腕,被一大群人撞见。里面有几个特别嘴碎,周纭担忧会传得满城风雨,尽力打圆场。
但拦不住,随着时间推移,传闻愈演愈烈。丢脸是一回事,周纭和别人谈起梁行野时,依旧被奉承,但一涉及到婚姻,有适龄女儿的,总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两个男人哪能过一辈子,这样下去,梁行野绝对找不到优质对象。
她打听许久,接触到了沈家的独生女沈嫣然。沈家在房地产行业深耕多年,如日中天时跺跺脚,云城都得震一震。如今行业动荡萧条,沈家资金周转不过来,面临破产的境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嫣然教养得好,和梁行野也认识。周纭便及时联系了梁佑江。
梁佑江也为这事发愁,听完她分析,思虑良久,派人回老家接父母。
爷爷奶奶在,梁行野多少会顾忌着点。
但没想到正吃着饭,梁行野忽然带池宁进来,牵着他手腕,自然而然地给他盛汤。
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既然池宁是池今叙弟弟,如果能被池今叙管住,再好不过。
梁佑江的言外之意格外明显,梁行野淡淡道,“爸,有话直说,别含沙射影。您要觉得我带人来吃饭不合适,我们算算账单。我每个月给的供养,好像过多了。”
梁佑江拉下脸。
奶奶打圆场,“行了,你们两父子非要吵起来才高兴?”
梁佑江骂梁行野:“我看你今天是想气死你爷爷奶奶。”
爷爷慢慢悠悠地嚼着冬笋,压根不想掺和。他刚抵达梁家,就被儿子告知梁行野的性向,让他管管。
他早摸清了大孙子的脾气,太有主见,行事干脆果断,没人能管住。
现在牵着进来的小家伙,十成十是他的心上人。
都不遮掩了,管个屁啊。
奶奶一拍桌子,“梁甲河,说句话。”
爷爷抖了下,不小心撂翻汤碗。邻座的沈嫣然连忙扶他起身,用纸巾帮他擦打湿的衣襟,又叫帮佣收拾桌面,换碗筷。
奶奶不好意思道,“哎嫣然,吓着你了吧。”
“奶奶说什么呢,你跟爷爷感情好,真让人羡慕。”沈嫣然笑得明媚。
奶奶对梁行野的感情状况摸瞎,在儿子的劝说下,心里已经把沈嫣然当孙媳妇了,也笑,“等你跟行野订婚了,奶奶带你回寨子里玩。”
池宁正埋头喝汤,闻言抬起头,没等他有所反应,梁行野在桌底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梁行野到之前,并不知道沈嫣然也来。他们是多年校友,其实不算熟,在谢辛的陪伴下,偶尔会一起吃顿饭。对于沈嫣然向外介绍的发小,他从未过多解释。
“沈嫣然,你对我的私生活应该有所了解,清醒着往火坑里跳?”
“我不介意。”沈家如今缺钱,沈嫣然只想搞事业,无所谓感情。再说梁行野长得带劲,从小玩拳击,不缺肌肉,睡起来肯定爽。
能过就过,不能过,到时候和梁行野生个继承人,各玩各的,小狼狗小奶狗随便包。
梁行野冷声:“我介意。”
“今天我来,是看在爷爷奶奶的份上。”梁行野起身,望着梁佑江和周纭,“我说过很多遍,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想像你们这样,仓促结婚生子,感情不和再离,很可笑……”
奶奶护犊子,面带不悦:“行野,有客人在,注意点你的语气。”
梁行野:“抱歉,天生的。”
像引燃炮仗的火星,噼里啪啦炸了个彻底。
奶奶看着他淡漠的表情,骂道,“你还犟上了,哪有这样跟你爸说话的,他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又臭又硬。”
梁行野被骂的那一刻,池宁停留在沈嫣然身上的注意力烟消云散。
进餐厅后,梁行野奶奶率先对他释放善意,笑意吟吟地夸他长得好看,他以为她很温柔,起码会比梁行野爸妈好一点。
但没有,由她开头,梁佑江和周纭紧跟着宣泄不满。
像身处狗血的家庭电影,吵嚷混乱。池宁呆呆地坐着,要集中精神才能从语速极快的指责中捕捉到完整话语。
“我说一句,你就非得顶一句是吗?”
“我是你老子,养你这么大,我欠你什么?没有梁家,你以为你能有多大能耐?”
“我真后悔生了你,许晋再不济,起码心地善良。”
……
双胞胎拿着玩具枪互相追赶,闯进来时发现在吵架,慌忙离开。茶几上的蛋糕被枪托打中,哗啦砸倒在地,久不吭声的爷爷,“谁把蛋糕放那的?也不怕砸到小孩。”
宛若一场闹剧。
池宁盯着虚空出神。
他知道梁行野家里人对他不好,但没想到生日,在这么多人面前,都会发脾气。
他没资格心疼,因为他对梁行野也不好。
梁行野问他:宁宁,今天吃了什么?
他很冷淡地回:早上吃的粥,中午和晚上吃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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