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溪水处逗留几炷香时间,登楼断水好多次,累的气喘吁吁满身汗渍,等白袍也差不多还复了本身颜色,打溪水里捞出衣裳,双手较劲拧干多余水分,搭在肩头。提上两桶满当当的水,挂在扁担两边,哼着小调打道回府,当然,那所谓的小调乱诹一通,全然没有半分韵律意趣。
没走几步远,少年便发现前方稍微低矮的灌木处,走出了一位老翁。老翁年过花甲,但腿脚相当利索,在崎岖难行的林木中趟草行路,如履平地一般,步伐相当稳健。“叶老伯,你怎么来了?山路难走,您老慢点,可千万别崴脚跌跤。”少年紧忙搀扶老翁,却被老翁不着痕迹的轻轻挡住双臂,淡淡说道:“你且随我来。”
春渐深,溪中活师四足慢慢显露,通体漆黑转向墨绿色,可仍是不能临岸鸣声,只好在水中翻腾,随水旋儿飘飘荡荡,盘盘绕绕无处可憩,终于无可奈何的任凭水流将其携向四方分支,生根长熟;不知何处远游至此的凤蝶蹁跹而过,在如彩豆似的野花侧面扑扑双翅,忽而来去,甚是自在逍遥。老者一言不发,领少年行走于溪水畔,银鱼顿跳,甩动一尾清流。
叶老翁转头看向少年,却见后者正忙着用白衣扑打流蝶,笑得如同暮春终于裂开嘴儿的豆荚,喜庆得很,手中的白衣甩出不少清透水珠,总有两滴从不听话,滴答在竹叶青枯木似脸上,冰冰凉凉,霎时打个机灵,哭笑不得。
“云仲,你可知这是哪里?”
少年收起白衣,搭在肩膀上,抬头看去,只见一面高耸山崖,突兀出现在眼前。
“不知。”
老翁笑眯眯转过头来,瞳孔深处竖立起来,直盯盯看着少年,过了半晌,才深深的吐息一个来回,跑腿坐在湿滑的苔藓石地上,招手让少年也坐下。
“同你讲个故事吧。”
少年没有说话,低头寻找个较为平坦的草堆,双手撑地坐下,将眼睛对准着老翁。
似乎有些感叹,竹叶青手搭石壁间,随苔藓走势无声滑下,分明是老迈萎皱的掌心,可却如大蛇淌溪流,通畅无碍。
“当年我亦是从如这片石壁一样的幽谷里走出来的,上边有条磅礴汹涌的飞瀑。自灵台清明记事时候,便不知道双亲在哪,他们是谁。风餐露宿,渴时饮瀑中水,饥而吃石间芽,山林久居,好友毗邻无非就是顽猴老鳖,野兔雏狐,每日嬉闹玩耍,即便饭食粗糙,难得悠然自在。”话说到这,老人收拢五指,轻轻捻捻雪白胡须,顽童似的朝少年眨眨眼,而后继续道,“兴许到了渐入棺椁的年纪,时常回想起来年少无知的荒唐事,别有一番滋味。”
“年纪再大一些,在山坳里就待不下去咯,总想着去外面见见世面,迈开步就不想回头了,这一去就是大半个甲子时光。我走过上齐,去过齐陵,到过颐章,大元部兵马如雷,南漓烟柳画桥,都见识过不少,但总不能终日漂泊在世间,居无定所吧?思来想去,我就到了齐陵国。”
晓得少年眼神狐疑,老翁不置可否,接着娓娓道来,“齐陵茶水合我胃口,尤其是齐陵的米粟香醇。想必你也知道,小老儿极喜喝粥,游历好些年,也吃过点山珍海味,千金难求的野药灵芝,可令我最中意的,始终是一碗软糯香甜的米粥。”
“老丈是讲究人,从煮粥时候就能看出。嘿,那粥的滋味,真香啊。”云仲本就是长身体的节骨眼,半大年轻,加之跑山疲乏所耗甚巨,多吃些饭食再寻常不过,方才一通登楼架势,早上进肚餐饭干净得七七八八,念及粥中味道,登时难忍腹中空空的滋味,口中涎液四流。老翁想起来吴霜当时那句话,说的当真有理。
这小子练剑修行,若是赶上贪嘴懒散一半,至多二三十年后天下又可多位绝顶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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