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是公子亲口所言,听来还的确有几分壮阔之感,当初你那位先生初听此话,一对昏花老眼都为之蕴泪,称王家公子日后必定为国之栋梁,为何今日却又不认了?“惠雁君笑道,四下无人,主仆之间所言当然不再顾忌太多,若是旁人听闻,恐怕要纳闷许久。
侍卫退居一层,但此处空旷无碍,按照常理,两人对谈时应当压低声音才是。可不晓得是何缘故,两人交谈时并未将声音压下,而游舫一层的侍卫与老主薄,皆未听到只言片语。
王公子摇头,眼神晦涩不明,“当初少不经事,断然不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绕,暗流涌动,出行这趟见识过不少地方,自然应当想得更多些。”将双掌抚在栏杆之上,微风习习,方才的危局已然平复,公子开口:“这句话归根到底的确没有半分错处,就连当初老师都平心赞誉,肯定有些或大或小的道理。至于为何将其否决,那便是因此话格局过小的缘故。”
“早年间,仙人隐世不出,天下有百姓诸国,山上有仙家宗门,井水不犯河水,两者共存。而如今的世道却大相径庭,修界同朝堂以世家为枢,如今已然从当初的泾渭分明变为清浊一隅,所谓国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君主一言,胜过万千的国泽,颐章国更早就不是那个颐章国了。”
“以天下诸国比作巨木,早就不再合益。若说诸国为木,隐天蔽日,那这仙宗便是天。常人自下而上观瞧,大都觉得林叶遮天,广天青树相得益彰,可实际上讲,哪有当真可以遮蔽天穹的巨树呢。古籍之椿木八千年春八千年秋,仍未能隐去天日,区区九根蕴有蛀虫的老树,妄想同天人共存,有何依仗。”这话说来讽刺之意甚浓,似是讲说诸国不自量力,可惠雁君瞧见了王乐菁眼中,只剩哀愤之色。
停顿半晌,惠雁君皱眉道,“若是如此说来,山上仙宗的势力,应当足以将列国横扫才是,可为何时至如今仙家依旧不敢跋扈行事?再说面对铁骑重甲,即便是修到绝境的修界大能亦难存活,史书之上并非没有这等先例,一座仙家宗门的高手,当真能硬抗数十上百万雄壮之军?”
王乐菁嗤笑,“数十上百万雄壮之军当然难凭寥寥数人硬抗,可历朝历代,难道就只有贤明圣君?如今颐章国圣上仁德,故而国力不弱,可若是哪天圣上老去,膝下皇子昏聩无能,就算如今旌旗百万,到那时还能剩下几成。再遇上天灾人祸粮米不足,这几成军甲,又要散去多少?相较之下仙宗所蒙受的损失当真是少之又少,说不准还能在原本的根基上再有攀升,届时又当如何?”
惠雁君眉头不展,刚想开口却被公子打断,“九国之间素来彼此不和,休说眼下盟约过去大半,即便是盟约未过,你以为当真就能休戚与共,同仇敌忾?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归根结底,世家在其中扮演的角儿,始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别看着那老主薄表面上应承,背地里少不了做些戳脊梁骨的行径。不过好官始终是好官,既然为民尽心竭力,那我也不好找人家的麻烦,彼此心知肚明便是最好。“
“难道你方才主动招惹那蛇妖,所为的皆是他说手中那条金鲤?”惠雁君总算咂么出点味道,神情古怪的瞧着王乐菁。
王公子满意点头,虽说惠雁君不愿妄动心计,但也不至于蠢笨,“那鱼不简单,就算是肉体凡胎。也未尝不可凭空生出三两点灵根,如若真能修行有成,甭管是自保还是制衡仙宗一二,一举两得。反正我这跋扈荒唐的名声也是人尽皆知,又不在乎旁人如何评说,真能抢来这么一份惊天造化,那便是赚了上天的便宜。想来也是我有些唐突,一位寻常老翁,怎会随身带着条活生生的金坞,可惜了。”
惠雁君手抚眉间,突然间问出句话,“要不再把那蛇妖追回来?”
公子一愣,笑得无比畅快。
此刻已然是入更时分,附近村落早已寂静下来,纳凉的村妇渔夫皆打道回府,等歇息足够,明日清晨起早忙活生计。那公子早已过去这段江面,烛火灯油便没必要浪费,皆是被附近百姓收归家中,留待来日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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