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如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确切地说,是两个梦叠加在了一起。
青州东夷山上,大风猎猎的崖顶,他手中银枪如龙,狠狠刺穿了那方英挺的肩头。
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人踉跄后退,在大风中被他逼落了山崖,他一双眼睛好看极了,像抓了漫天星河塞进去一般。
画面却陡然翻转,漫天飞雪的括苍谷之上,又是一方悬崖峭壁边,这一回,他却同他站在了一起。
跋月寒带着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杀气凛冽:“你们逃不了了!今日就让你们葬身在这括苍谷!”
刀光剑影,天地喑哑,飞雪肃杀。
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深陷绝境了吗?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最后的最后,是那道俊挺身影扑上前,替他挡下了跋月寒致命的一刀。
“不!骆秋迟!”
他长声嘶喊着,热血溅了满脸,下意识伸出手,那道身影却跌落山崖,只有冷风穿过他的指缝间,全身涌起一阵刻入骨髓的冷。
“骆秋迟!”
昏暗的营帐中,床上人猛然坐起,满头冷汗。
外头寒风呼啸,他长睫微颤,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又看着他坠崖了,第二次了,血溅长空,像只断线风筝,堪堪坠落。
这两次,却都是因为他,他又将他……害死了吗?
“骆秋迟,骆秋迟……”床上的杭如雪忽然慌了起来,四处张望着,声音嘶哑得厉害:“你别跟我玩了,你在哪里?都是我在做梦对不对?”
帘子被人掀开,一道纤秀身影端着药,走了进来,“杭将军,你醒来了?你还好吗?”
杭如雪身子一僵,慢慢转过了头:“叶,叶阳公主?”
他对上那张清美的面容,觉得自己手脚冷得都在发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阳公主盯着他,仿佛一眼看穿了他心底所想,美丽的面容上隐含了一丝不忍,却终是道:“不是我在这里,是……我们。”
包括一股先头援军与粮草、西夏援兵、扶桑援兵、破军楼上下……一共四路援军,总算穿过风雪,全部集结在了这括苍谷。
杭如雪怔怔听着,呼吸微颤,他似乎只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却恍如隔世。
叶阳公主在他床头坐下,手中的药缭绕着清苦的热气,她轻轻道:“你身受重伤,昏迷了很久一段时间,军中上下都很担心你……”
“还好有破军楼在这里,鹿前辈带领的一众江湖高手中,有几位妙手鬼医,他们衣不解带地守在你床边,这才令你脱离了危险,只是你身子虚弱,还需调养一段时间……”
“战场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粮草全都运来了,战士们都能吃饱穿暖,不会再挨饿受冻了。还有西夏与扶桑也都派了将领来支援,他们骁勇善战,,更别提破军楼那些英雄好汉了,普通的敌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叶阳公主在床边絮絮说着,似乎有意想分散杭如雪的注意力,可杭如雪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叶阳公主的衣袖。
四目相对间,那张少年面孔带着显然易见的害怕,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到底还是颤声问了出来:“他呢……骆秋迟呢?”
外头冷风呼啸,他的心也像随着大风,猛烈跳动着。
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那道身影没有为他挡刀,没有被跋月寒逼落山崖,没有眼睁睁消失在他面前……
可是,营帐中沉默了许久,叶阳公主眼眶一点点泛红,却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终是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大家还在……分头寻找骆将军。”
杭如雪的手一颤,陡然落下,叶阳公主连忙道:“杭将军,你别激动,虽然还没有找到他的人,但是也没有……找到他的尸骨,这其实,也算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杭如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整个人失了心魂般,苍白着脸,声如梦呓:“你不知道,括苍谷地势复杂,很多被风雪掩埋的尸骨,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一说完,人却一激灵,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叶阳公主惊道:“杭将军!”
杭如雪却垂下头,一把捂住脸,氤氲的湿意溢出指缝,他声音喑哑至极:“我在……说些什么?”
不会有事的,那人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会再死一次呢?
无数画面闪过脑海,依稀就在昨日,他们还一起烤着火盆,对坐饮酒,他还笑话他像个大姑娘,喝得一点都不大气,应该牟足了劲仰头往下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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