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两个月了,我一天好觉都未曾睡过。”
小皇帝的话既像自语又像倾诉,口中不但将自称变了,声音中还多出了些哽咽。
“醒着的时候,担心睡着了有宫娥太监闯入,窥破我的女儿身;
睡着了则每每都会做噩梦,梦见那些宗室知道了我是女子,联合太后逼我退位;
被废帝位之后,他们还把我囚禁起来......”
李云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这年龄尚未及笄的少女,本是应该无忧无虑地在父母庇佑下成长;却因天家无情,肩上担起了千钧重担。
而一边的小皇帝,已在床榻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并时不时地颤抖着,嘴里话却还是没停:
“被废了的皇帝,还是女子,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呜,你干什么,放肆!”
李云棠终于有所行动,扑上前一把半抱起小皇帝,强令她躺回原处,抽出一手替其将被子掖到脖颈处,另一条胳膊则任由皇帝枕着,而后嘱咐道:
“皇爷恕我冒犯,还是请躺着说罢,这样也省些力气,无论说多久我都听着。”
小皇帝未有怪罪的意思,扭过头在李云棠的袖衫上揩了揩涕泪,心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逐渐放松下来。
“听老皇爷说,在我出生之前,他曾考虑立陈国公之弟为太子;毕竟已故的陈恭王与父皇同是高宗嫡孙,陈国公兄弟二人皆是恭王嫡子,作为侄辈,他们与先帝的关系可谓最为亲近。
可未曾料到,那陈国公之弟才入宫几日,尚未被封为太子,便传出他说日后要追封陈恭王为帝,奉入太庙中享受祭祀......”
一听到这里,李云棠心中直呼这陈王世子是个缺心眼;说出这话,不是诚心给老皇帝上眼药么。
上一个这么做的是谁?
依然是那个“家净”皇帝。
他继承皇位之后,一直不想认明孝宗朱佑樘为父亲,而是想把自己老爹兴献王也追封为皇帝;为了将兴献王抬进太庙,还不惜把明太宗朱棣抬成了明成祖。
本来太宗继承太祖,名正言顺;结果这么一改,再结合靖难,多少会让人觉得朱棣这皇位不正。也不知道朱老四泉下有知,会不会被不肖子孙起的气地破口大骂。
有了朱厚熜的殷鉴在前,老皇帝心中肯定生出了芥蒂,因此放弃立陈王为嗣君,便是必然之事。
非但如此,这事估计还在老皇帝心中留下了阴影;别人家的孩子终究是靠不住,他再怎么选,也无法保证旁支继位后,依旧尊奉他为父皇。
而小皇帝的倾诉之语依然没停:
“当时的朝堂上,百官关于国本屡屡上谏;适逢我降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老皇爷只能说我是男儿,本想着再生个皇子以后废旧立新,却没料到......”
后面的事情,李云棠倒是清楚,老皇帝再无产出,这太子便一直没换人;最终先皇突然驾崩,眼前的女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成了大汉朝的天子。
说了一大堆心里话,小皇帝神情终于恢复如初,身子也像没有了大碍,于是命李云棠伺候她更衣,并吩咐了一桩事情:
“朕昨夜辗转反侧,还是决定从懿宁太后处,讨回老皇爷的‘制宝’玺;今早去储秀宫问安之时,你先替朕探探口风罢。”
李云棠听闻皇命,顿感此事难做,一个搞不好就容易得罪太后。
要是太后反过来到皇帝这里告状,自己不但吃力不讨好,还有可能两头受气。
但形式比人强,要是不答应,小皇帝生气不说;自己在她心中,也会因此落得个只会空口白话的印象。
思索再三,李云棠终于还是应下差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将燕弁服捧至皇帝身前。
而李彧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话锋一转:
“李云棠,你还是先——
帮朕把这脏了的衣物和床布给洗了罢……”
我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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