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盏长明古灯除了庇佑远行的游子,还能破除知见障,唤回觉悟者迷惘的真灵。”
“净圆只是凡夫俗子,不过是借了佛宝威能,不敢贪昧寸功。”
即便净圆和尚不说,陈庆之也能猜出桌边这盏能将他唤醒的青铜宝盏,自然便是传闻中有着莫大神通的长明灯。
按照对方的意思,佛祖并非妖魔怪异,只是祂所赐予的知识无法被凡人理解,自己才会在濒临崩溃之际,将其扭曲成不可名状的存在。
见陈庆之还有些许疑惑,僧人复又伸手指了指对方面前的茶盏。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依如此盏,看似无一物的茶汤中,是否也居了八万四千世界,施主喝下茶水,那边被毁灭的天地众生眼中,施主所行又是善事恶事耶?”
“阿弥陀佛,佛祖并非不仁,只是身为芸芸众生的我们太过藐小,故而就连这份善意都难以接受罢了。”
双手合十,净圆和尚低诵一声佛号,便不再言语,只留陈庆之独自回味。
寂静的禅房没有半点人声,唯余长明盏豆大的灯苗辗转明灭,在少年的眼中映出淡淡琉璃色的光彩。
许久,耳畔忽闻瓮沉暮钟传至,不知不觉已是到香客下山,寺中僧人用斋的时候。
“大师,弟子欲留寺中诚心礼佛,不知有无缘法?”
缓过神来,陈庆之诚恳合手向净圆和尚发问。
然而净圆和尚却仿佛看透对方的心思,浅笑一声婉拒道。
“施主若是求佛法,藏经阁中诸般要义,皆可自取;若是求神通,定光寺终究不过禅宗分支,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我也有一偈愿赠予施主:佛法大海浪中行,一念霞光破无明;功德圆满达彼岸,法无定法自然成。”
言外之意,却是寺中并无甚么修行法门。
少年若是求神通,倒不如专心研讨佛法,以期有朝一日自成正果。
倘若陈庆之没见过那日仙人遮天蔽日的姿态,没见过妄觉中佛祖威严如狱的法相,或许就被对方说动。
可是既然见过天上逍遥自在的超脱真仙,他又如何情愿忍受平凡愚昧的了尽残生。
此刻,陈庆之发现自己与净圆禅师有了根本的分歧。
对方以为佛陀是一种境界,是一种心境智慧层面的圆满,当你拥有和佛祖一样的智慧,自然也就证得无上正等正觉。
陈庆之也仔细感受过对方的气息,只是有些粗浅功夫在身的凡夫俗子。
但前世他是亲眼见证过仙人的存在,模拟器也因此多开辟了参属一栏。
由此可见,无论真仙还是佛陀,都和武林传闻中的先天高手一样,是可以通过修行成就。
甚至某种意义上,对方不过也是生命层次更高一些的修行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
踏上通往山下的石阶,陈庆之再三谢绝净圆禅师一路相送的好意。
或许是已经在兖州府一遍又一遍接受过现实,少年对于定光寺并无修行法竟也没有太过失望。
他也没想到那位住持会这么好说话,不仅将长明盏交到自己手中,任由他探寻其中奥秘,更是直言自己与佛祖有缘,邀请他到禅房交流佛法心得。
托大和尚的福,自己居然触类旁通,成功将长春不老功推衍成一卷橙色心法。
可惜那盏长明灯虽说模样讨喜,但究其根本不过是一盏普通的青铜古件,难怪坊间传的这么神乎其神,也没有达官贵人强取豪夺。
陈庆之依稀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但又无法回忆起究竟为何事,只得摇摇头加快脚下步伐,担心胡府众人等自己急了。
身后,净圆禅师深深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口中喃喃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祈盼他日重聚,施主还是施主。”
手中,那盏长明古灯烛火微颤,微风拂过,支座上蝠翼破烂的半人半兽发出吱嘎的声响,仿佛就要活过来一般,在如墨夜色中更显得阴森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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