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里的事处理好了?”
“嗯!
顾轩语气沉重。
“但愿你没做蠢事,要是有不开眼的寻上山来,为师手上也不介意再多上你几条家中族亲的性命。”
老道捋了捋手上的白鸾尾,这种狠辣绝情的话语在他口中居然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来。
两人双目相接一瞬。
丹房又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师傅心怀鬼胎,徒弟暗怀杀机。
相视无话,皆在不言之中。
“师傅”
顾轩抬脚跨过丹炉,似是余悸未消道:“我刚看到三师兄他们了。”
“嗯,丹气外泄,你看到什么异景也在情理之中。”
元景老道依旧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我记得,刚上山那天是个寒意凌冽的三九天!”
顾轩加重了语气,神色悲怯道:
“我还记得那年年景不好,观里没有合身的袍子,师傅蹲在油灯前将自己的棉袍一针一线改成了我的身子大小。”
他絮絮诺诺,念叨着原主记忆里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
虽说已经捅穿了那层窗户纸准备生死相搏。
他还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用这种方式唤起元景真人对心底对幼徒的那丝温情来。
“以前你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决计说不出这种话来,看样子失了三魄倒是不像原来那个临安了。”
“入门的时候我有没有教过你,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人遁其一。”
元景道人神色揶揄,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甚至泛起了些许嘲弄意味:
“你觉得,为师会因为这些俗世情感而舍弃了长生大道?”
顾轩摇了摇头,“师傅口传心授,恩深似海,我也知道您不在乎这些。”
他接着苦笑道:“临安只是想用这把以前常用的篦子最后再替师傅梳一回头。”
顾轩神色平淡,坦然中带着些许伤怀。
就连元景真人这种修了一辈子道的老狐狸也没从那双眼里里看出什么异样来。
他哪知眼前这个弟子早已不是他那个懵懵懂懂的幼徒临安道人。
而是一个毕业后见鬼了领导丑恶嘴脸,习惯与人虚与委蛇的挂逼现代青年。
顾轩也是在赌,元景道人毕竟不是那种绝情寡性,斩去恶欲三尸的陆地神仙。
他就是要根据这些天融合的记忆加上自身推断,来赌师尊元景道人对他这个幼徒尚有一丝怜爱之情。
元景真人发长易结,他看了看自己那头乱糟糟的银丝轻叹一声。
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仙梦弄的师徒反目,亲手将五个从小养大的徒弟送入了丹炉之中。
弹指间八十余年恍若一梦,这一路行来他又丢掉了多少东西?
可事已至此,如今又能做何。
或许是想起过往经历动了恻隐,元景老道良久后点了了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顾轩心中涌起一股狂喜,只要能够近得身前。
一火枪下去,管你是玄门真人还是陆地神仙,保管都得跑去找道祖他老人家论道。
他竭力控制着不让情绪浮现于脸上,等到惊惧下加速的心跳回归平常。
这才一手摸向腰间,一手持那只篦子一步步行到了元景真人身后。
师徒二人像是又回到了往日紫虚观那种平静的生活。
根根尺余长的银丝在顾轩手中逐渐捋顺,连同飘进发丝间的那些炉灰都被一道梳了下去。
元景真人舒适的闭上眼珠,似乎很是享受自己关门弟子这熟悉的手法。
猛然。
头上原本柔顺的篦子突然变成了冰冷的触感。
他自持甚高,潜意识就认为那个木头似的徒弟就算敢鱼死网破也决计无法伤到自己。
因而也未转身,只是借着烛影,瞧见顾轩拿着个铁棍似的物什抵到了自己头顶。
天色欲晓,晨光透过窗棂照进丹房。
却瞧见那东西后面竟还按着个木质的手柄,虽不是法器,右侧拱起的铁钳上竟然擦出星星点点的火星掉落在脸上。
元景道人神色一凛。
“这是什……”
“轰…”
烟火在他头顶暴散而开,丹房中响彻一声闷雷似的巨响,震的周遭烛火都阵阵摇曳。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就是真的神仙来了也无法躲闪。
那浑圆光滑的铅丸在火药的催动之下威力惊人,击穿元景真人的头骨后紧接着从右眼眶炸开一个大洞崩了出来。
“你…”
元景真人受此重创竟然还挺着身子不肯倒下。
他仅剩的那只左眼也被鲜血蒙上了一层赤红,狠恶中带着不可思议盯住顾轩。
那副可怖的模样活脱脱像个从地狱趴出来的恶鬼。
“畜生,你竟敢弑师!”
他悔狠欲狂,狠不得舍了那具躯壳将顾轩寝肉食皮。
日夜不眠守在丹房中,不知冒着风险下山抽取了多少凡人魂魄才练出这炉‘接命丹’来。
可如今堪堪一线之时却因心生怜悯,叫那个平日间毫不起眼,人畜无害的幼徒给毁了身躯。
如今功败垂成,他怎能不悔,怎能不恨,又怎能不狂。
“啊…!”
日光刺破朝霞铺向崂山,整座紫虚观中都回响着元景真人的咆哮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竟敢断我长生仙路。”
“我要将你魂魄炼成柴薪投进丹炉,叫你日夜遭那业火焚身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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