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吗?
太后不愿亲自拍这个板,坐实江锁口中的“徒增杀业”。
不杀吗?
刑戒查出来的人证、物证,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太后不能养虎为患。
就在太后轻轻敲着茶碗盖时,只听守门太监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啧……”
刑戒眼珠转了转,若有所思地跪了下来。
“皇儿来了。”
太后放下茶碗,双手重新放回膝上,庄重地说。
明仁帝身着玄青色宝相道袍,恭请母后圣安。
这些日子,他确实丰腴了不少,面色也更加红润,说话底气更足。
虚情假意的母慈子孝,看得江锁都替他们尴尬。
天家无母子。
更何况明仁帝并非太后生养。
一旦章昭仪生产,他这个皇帝也就十分多余了。
明仁帝对这个母后也颇为忌惮。
他一心避世,行丹问药,连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亲自登门太安宫了。
因此,太后见他今日突然过来恭请圣安,也觉得事情不简单。
果然,明仁帝开口道:“儿臣今日才得知,母后近日为龙船侧翻之事彻夜难眠,要为儿臣捉拿真凶。儿臣感念在心,故而亲来太安宫,助母后一臂之力。”
太后喜出望外道:“皇儿肯来看看老太婆,哀家自是喜不自胜。只是,现下案情并无进展,不如待水落石出后,哀家派锦衣卫去卧龙殿知会皇儿。”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此案无需你来过问,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
“是,儿臣知道。”
明仁帝退后一步,作势便要离开,却看到了倒在一旁的白松林,顿时,惊讶道:“这不是烬风余孽白松林吗?”
江锁在明仁帝踏入殿门的那一瞬间,就猜到了——这是祁溶的手笔。
她此刻脑子很乱,但直觉告诉她——明仁帝突然造访太安宫,绝非心血来潮。
祁溶在布局些什么。
东宫目前的实力显然不足以与太安宫抗衡,所以,祁溶推出了明仁帝。
江锁思索间,应道:“老佛爷查出龙船侧翻与白松林有关,虽无实证,但嫌疑仍在,余孽罪无可恕,当即刻问斩。”
明仁帝诧异道:“并无实证?”
他又向前一步,拱手道:“儿臣还有一事需向母后禀明。”
太后微微抬手:“皇儿请讲。”
二人生疏得犹如住在两所不同的皇城之中。
明仁帝躬身道:“儿臣近日识得一位仙君,他在祁都城东的赤日峰,选中一块宝地,本寻思着盖一座道观,可今年仲秋时节,便是母后六十大寿,儿臣决定从奉天私库中支取五百万两白银,为母后修葺万佛寺,恭贺母后万寿无疆。”
太后的语气中难得的多了一丝起伏,有些欣喜在里面:“皇儿有心了。”
“修建万佛寺,工程好大,关于国体。儿臣本已将白松林纳入工部建造匠师,他进入宿奴庭五年之久,对大殿的设计与修筑事宜颇为熟稔,但如今看来,匠师是不必了,虽无证据证实,但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
明仁帝语气淡淡的,仿佛杀人像掉下一片树叶那般轻易。
太后正是这样想的。
刑戒更是。
江锁见时机成熟,跪着向前移动了两步,恳切道:“陛下方才也说了,可能是‘错杀’。修建佛寺、千灯长明,乃积累福报。老佛爷若因一个而错杀一千,岂不是与修葺万佛寺的初衷背道而驰?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这句话又砸中了太后的心坎。
她静默不语,正是在犹豫如何处置这个白松林。
明仁帝便在这时,沉声道:“母后既不愿因修葺佛寺而造杀业,不如容儿臣将白松林纳入工部体系。当然,在动工之前,朕也要因龙船侧翻一事略施惩戒。”
惩戒?
如何惩戒?
罚重了,人可能就没了。
罚轻了,不足以给太安宫交代。
太后、南枝、江锁、刑戒都望向明仁帝,都在好奇他要如何惩戒。
太安宫中,静寂无声。
明仁帝缓缓道:“施以腐刑。”
太后对这个答案,简直心满意足,立刻就笑了:“哀家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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