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苏羡予带到了书房,不等坐下就不耐开口问道,“苏尚书想说什么?”
苏羡予默了默,慢慢走到客座坐下,抱拳,“苏某远路而来,不知能否讨一口茶喝?”
华平乐哼了一声,直接拒绝,“不能!”
想喝我家的茶?
我们家这座山上的溪水泉水山沟水都不会给你喝!
苏羡予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华平乐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还要去叉鱼!”
苏羡予目光落向窗台边长几上的更漏,“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华姑娘稍安勿躁”。
华平乐心中警铃大作,警惕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苏羡予垂着眼,冰玉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现在苏某能讨一杯茶喝了么?”
华平乐,“……”
阿弩很快端了茶来,临出门时,小声地对华平乐道,“姑娘,你可要记着咱们现在还住在王爷的山头呢!”
就算您挡不住苏尚书的美色,也记着不要轻易让王爷看出来了啊,好歹等下山再说!
华平乐,“……”
阿弩你果然想得周到。
苏羡予接过阿弩送来的茶,不紧不慢打着茶末,却一点没有往嘴边送的意思。
华平乐觑着他身后背着的竹匣,觉得那个形状长度十分适合放临渊阁佛堂里不见了的画像与牌位,暗自寻思着待会怎么不惹他怀疑地弄过来看看,开口刺道,“怎么?苏尚书这是怕我也下毒?”
苏羡予睫毛微颤,目光再次落向沙漏,他默默看了一会,忽地将杯盖放在手边的高几上,端着茶杯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华平乐忽觉一股大力直冲自己心口而来,那股力道巨大又汹涌,压得她的心脏硬生生停了片刻。
随即,熟悉的绞痛席卷全身,那是上辈子她经历过无数次的心疾发作的疼——
只片刻的功夫,华平乐就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死死咬着唇捂着心口,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却无力跌倒在太师椅上,重重喘着气。
苏羡予的目光在落到那双盈着泪意眼角泛红,却兀自倔强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时,恍了恍神,他好像,又在华姑娘身上看到阿鱼了——
但也只是微微一恍神,他就快步走到了华平乐身后,俯身一把撕开她后颈的衣服,将那碗热茶泼了上去!
这碗茶已经凉了一会,温度却还是很高,甫一泼上去,华平乐雪白的后颈处便红了一片。
她忍不住痛呼一声,正要开口喝骂,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落到了自己脖颈处,又用力搓了搓!
她呆住,苏羡予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怎么可能——”
苏羡予不敢置信的喃喃声传到耳边,华平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发现了她与华二姑娘的不同,怀疑她是在假冒华二姑娘!
用的正是年鱼说的那种整剥人皮,可维持数年的恶心法子!
而那将整张人皮披于她人身上的开口处多半就是在后颈,需要用热水使之现形!
他果然知道!
她看了葛雷写的册子,霍家之难中,葛雷写到他只写了三句。
一句“苏文采随后赶至,亦晕厥”。
一句“苏文采卧病数月,连氏伏诛后病愈,升迁湖广巡抚”。
最后一句,却只是在苏文采三字后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霍氏、连氏一案中从头到尾参与谋划、执行、双手沾满霍氏、连氏族人鲜血的葛雷都不知道苏文采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想,她还是抱着侥幸之心的,希望那个兄长生前视为至交、知己,又一手养大阿鲤的人并没有参与其中!
所以才会趁着他外出,冒险去苏府寻找证据,她希望他是无辜的!
就算不是,她也希望他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可现实却再一次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他知道那种恶心法子!
他甚至知道王妙儿曾将那种恶心法子用在了霍瑛身上!
海啸般的悲哀和愤怒席卷了她痛成一团的心脏,华平乐猛地转过身,再次一巴掌甩到了苏羡予脸上!
畜生!
她想骂,溢出唇角的却是痛苦的呻吟。
一直伏在她脚边玩着自己尾巴的金毛毛这时候好像才反应过来,冲苏羡予威胁龇了龇牙,用尾巴卷住华平乐的脚腕,又用头去蹭她的胳膊,似是在安慰她,却没有攻击苏羡予。
华平乐死死压抑的泪水滚落眼眶,霍延之让毛毛跟过来保护她,却没想到苏文采也算是伴着毛毛长大的,如她,如兄长。
他刚刚那番动作,毛毛只怕还以为他是在同她玩闹!所以根本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苏文采,苏文采!
你如何对得起毛毛的信任,对得起我霍氏对你的恩情,对得起兄长和父亲对你的关爱!
这一刻,华平乐对他的恨意甚至超过了萧明时与政和帝!
苏羡予维持着刚刚蹲在她身边的姿势,呆呆看着她被泪水浸透的双眼,喃喃蠕动着唇,是,一个无声的阿鱼。
不是有人披上华二姑娘的人皮扮做阿鱼,迷惑霍延之,迷惑他!
那眼前这个能让霍延之认成阿鱼,让他认定了是她人假扮成阿鱼的人又会是谁?
她,又能是谁!
是他一叶障目了!
怪不得吾闻阁中他见了九死一生的她,就不由自主想要与她说话,怪不得他总是想起她梦到她,甚至将她错看成阿鱼!
因为她本就是阿鱼!
她本就是阿鱼!
不是什么人假扮,她本就是阿鱼!
是阿鱼!
阿鱼她,回来了!
他本该一眼就认出她的!
是他蠢,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才一直懵懂到现在,还明里暗里地威胁她,提防她,甚至给她喂了毒药!
想到这,他猛然惊醒,手忙脚乱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到了华平乐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滚烫的温度慢慢从口腔蔓延至食道,渐渐传至全身,剧烈的疼痛慢慢平息。
苏羡予抬起手,似是要去抚她被泪水和冷汗浸透的脸,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猛地顿住,受惊般地缩了回去,身子后仰,差点仰天摔倒。
他却根本顾不上,连连后退,挣扎着站了起来,靠上墙柱,惊魂甫定地喘了口气。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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