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之塔笼中鸟第五十一章罗素的决意那些或是璀璨、或是暗淡的过去,如同星辰一般挂在天上,在血月之下闪耀着各色光辉。
就像是含着泪眼望向街灯,光芒在朦胧的世界中晕开。
在罗素看过的诸多记忆碎片中,这是崩飞的最远、碎的最彻底的。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或许是因为早就已经死了——亦或是因为,他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嵌合到了思维中,让真正属于他的那些过去已经被渗透到支离破碎、脆弱不堪。
而随着罗素向着夜空中的张开手,那些来自过去的光辉映入镜中——
狭窄而糟乱的房间中,四处亮着电灯、空气中散发着橡胶、塑料与油的刺激性气味。
一个男人正戴着全封闭的头盔,嘴巴里咬着硅胶棒。房间中只有他一人。
坚固的橡胶圈将他自己的手脚都固定在简陋的仪器座椅上,座椅扶手上绑着一个按钮、用胶带将其固定在自己掌心中。
随着他怀着某种决心,慢慢按下按钮,房间中的各种仪器伴随着逐渐变得尖锐的涡轮声响起。他闭上眼睛,随后身体突然开始发生剧烈的抽搐——
他猛然咬紧口中的橡胶口塞,暴露在外的脖颈瞬间就变得赤红、用力到青筋进出。只是几秒钟,他就忍不住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随着头盔升起,男人猛烈、连续的咳嗽着,将手中带着唾液的硅胶棒吐了出去。他整张脸都变得通红,眼球因压力而明显的外突,随后就开始剧烈的哮喘。他用激烈颤抖的手给自己肌肉注射了一针,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那是一位褐发蓝眼、头发有些油腻而凌乱的中年人。他在平息下来之后,又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随后才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拿起了自己的金丝眼镜。
才刚刚戴上眼镜,他随后就开始愈发激烈的咳嗽。咳着咳着,他甚至直不起来腰,把刚刚戴上的眼镜又咳的掉在了地上。
随后他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跌跌撞撞跑到角落的洗手池里,开始呕吐、却又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有稀薄的胃液和上午喝的粥。跑过的时候,甚至慌不择路的踩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腿。
男人伸手扶着洗手池上的镜子,低声咒骂着: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看到自己的眼角含泪。眼前的世界如此模糊。不只是因为咳嗽,亦或是呕吐,还是因为这不断失败的实验本身。
「圣人啊,如果你们看着我的话,就请让我成功吧他低声喃喃着,声音干哑宛如呜咽:「哪怕只有一次。只要让我成功一次就好——
「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突然,他猛然回过头来,看向罗素的方向:「什么声音?
罗素并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脸上却露出惊愕、亦或是期待的表情,似哭又似笑:「你能再说说话吗?我好像听见了!我好像——我绝对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这不是我的记忆!
短暂的记忆破碎。
再度浮现于罗素眼前的,是昏黄色的夕阳。
的视角似乎有些歪斜,因此有些不适的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但那眼镜腿曾被弯折,因此怎么推都推不正。在那位白发白须的老人面前,他看上去很是紧张。他的手时不时的捏一下自己的衣角,脊背不自觉的弯下了些许。他感觉到自己的腰背、自己的屁股都有些痒,或许是因为站久了、也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锻炼,汗水的热气被毛孔封住。他想要挠痒,但又不敢在老人面前作出这种不敬之举。
这让他感觉到愈发难受。
但这些难受加起来,也赶不上他内心忐忑半分。
他看着老人翻阅着那些文件——那些他的心血、那些禁忌的研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老人沉默不语。他看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说一句话。随后,他慢慢叹了口气。叹息声仿佛牵着他的心。
老人的声音慢悠悠的。宽厚而慈祥,给人以强烈的安心感。
发自内心的话,从中年人口中脱口而出:
老人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安德鲁,我只问你一句话。
毫不犹豫的答道:
老人再度深深叹了口气,将那些文件啪的一下轻轻甩在桌面上。他深邃而悲伤的目光看向窗外。
夕阳之下,远处漂浮于空中的法师塔如同一座座缓慢推进的空中堡垒,轰炸让血与火成为了夕阳下的底色。
安德鲁虽然没有被否定、但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因此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还是不死心的试探着询问道:
老人慢悠悠的说道:「这场战争,真正引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同时存在于世上。而这个世界太小了,它只容得下‘教会,与‘法师,中的一方。
「若是我们胜利,世界会变得更好;若是他们最终胜利,世界或许也不会多差。世界总是能运行下去的,区别就是倾向于我们还是倾向于他们;但那些普通民众,该怎样活还是怎样活。
「若是我们控制世界,他们的生活也的确会因为我们的制度而变好,但这不代表他们会脱离底层;若是法师们控制世界,也不过是将之前的社会继续下去。这个世界是一个可悲的循环,上层永远在不断改变、但底层永远是底层。
「若是我们注定失败,倒不如接受失败。选择洁净的死,留下一道清澈的火种。在日后法师们的统治变得腐朽、高塔即将倾覆之时,便会有人想起我们曾经存在过。
老人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讲课时会让人昏昏欲睡的导师。又像是怀抱着宠物,自言自语的孤寡老人。
「对我们这些生命有限的个体来说,存在与死亡是最重要的东西。但若是长久来看,‘洁净,与‘正确才是我们存在过的证明。神降装置或许能带我们打赢这场战争,但我们也将因此而失去洁净。
「我们选择了胜利之路,却成为了未来的人们所要对抗的‘法师未来还没有抵达,但我已经看到了终末。
我正是因此而感慨。」
中年人显然并没有完全听懂。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暂且
将教宗的话都记在心里。
他固执的询问着,追寻着那惟一而明晰的正确答案。
老人应道。
中年人喜形于色,笑容单纯而纯真,像是得到了自己喜爱玩具的孩子:
他连忙鞠躬行礼,推了推眼镜随后匆忙告退。
老人深深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望向了远处的夕阳,最后叹了口气。
而中年人则背对着教宗,转动着教宗的房间把手。
——随后,推门而出。
在他推门的一瞬间,记忆场景骤然切换。
安德鲁来到了挂满了缎带、灯火明亮的大厅之中。
之前在教宗面前总是微微弯下的脊背,挺的那样笔直。
他的身上穿着教宗特有的白袍,披着纯金色的肩带。换了镶银的水晶眼镜,头发整齐而洁净。身上涂抹了芬芳的香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见到推门进来,聚集在房间中的人们热情的欢呼着、向他致敬行礼。而脸上满是笑意,伸手在虚空轻轻压了压,示意安静。可是欢呼声却根本压不下来,一浪高过一浪、一声高过一声,而却也没有怪责,只是一边作势维持安静、一边微笑着享受着这种欢呼。
他高声道:
随后,尖叫声与欢呼声响彻在整个房间中。人们的欢呼狂喜根本无法压抑,更让安德鲁的话根本进行不下去。他伸出双手,高举过头。这次声音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主教们宛如侍奉君主的臣子,轻而易举就理解了安德鲁何时是真的需要安静、何时又只是保持矜持与礼节。
「在神的指引之下,诸天使的圣行之下,我们战胜了邪恶而疯狂的法师们。为了感谢诸天使的牺牲,也是为了修正我们之前走错的那些路,教会于今日更名为赛博教会!
「我们不再是为了侍奉神、有朝一日回到神的身边一一因为事实证明,无论是虔诚的信仰亦或是圣言圣行,都无法让我们投入于神明之中。神明已然与我们分离在人们或是惊愕或是恍然或是平静的注视下,安德鲁的目光慢慢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记下所有人的态度。
随后,他才开口道:「但是,我们仍有一种办法与神同行!
「总有一日,我们将让全世界、全人类实现赛博永生!
将我们的意识全部录入到同一部‘圣典,之中,让人类的意识再度合一,让人人都成为行走于地的天使,让我们永远欢乐、永远健康。
安德鲁高声呼唤着:「而我将成为‘擢升,!以此铭刻我们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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